一出董事長辦公室，顏青感覺脫離他父親的視線，立馬恢復本性，活潑起來，嚷嚷著要帶單玉龍去吃喝玩樂去，見識一下西安千年古都的魅力。這次不是來時的那輛車，也是輛蘭博基尼，跟顏青之前送給他的那輛同款，不過他的那輛深藍色，顏青的這輛是很騷包的黃色。單玉龍站在車外圍觀了一下，問：“一起買的嗎？”

　　顏青道：“是啊，情侶檔。”

　　單玉龍笑起來道：“買衣服啊？這么有錢？“

　　然后又指著那顏色，繼續吐槽道：”還這么騷包，跟你很配嗎。“

　　上了駕駛座，單玉龍待顏青在副駕駛座坐穩，道：“先回家。“

　　顏青道：“回家干嗎？不去玩了？“

　　單玉龍道：“接小昕一起去。你難得回來，以后在上海，回一趟家也不容易，既然回來，要跟兒子親近一下。“

　　顏青心里暖洋洋的，嘴上卻要耍賤，道：“你不會愛我兒子比愛我還多吧？“

　　單玉龍道：”你兒子比你可愛。“

　　顏青倒頭耍賴，嚷嚷著：“我不活了不活了。“

　　單玉龍道：“你連你兒子的醋也要吃。“

　　兩人一路笑鬧著把車開回家，顏青安靜下來的時候，說：“哥哥，謝謝你！“

　　單玉龍道：“謝我什么？“

　　顏青道：“謝謝你愛我，謝謝你讓我愛上你。“

　　單玉龍一撇嘴，道：“肉麻！“

　　顏青看他耳朵尖子慢慢紅了，忍不住伸手去摸一下，道：“麻到咱們家大寶貝了。“

　　單玉龍躲一下他，道：“請勿打擾司機啊。“

　　顏青道：“這個司機定力有點不足啊，抗干擾力太差。“

　　眼看到了老宅，單玉龍想著顏青腿腳不方便，讓他不要下車，自己去了家里將小昕帶出來，又讓顏青和兒子一起坐到車后面位子，自己駕車。顏青想要帶他去玩的地方實在太多，單玉龍怕他腳疼走不了太久路，最后決定去鼓樓，那里比較近，熱鬧，民俗風情比較濃厚，鼓樓出來往北，進回民一條街，那里有西安最有特色最全的地方小吃：灌湯包子、牛羊肉泡饃、烤肉、葫蘆頭泡饃、臘牛肉夾饃、biangbiang面、臘汁肉夾饃、岐山臊子面、各色涼皮、蕎面饸饹、蜂蜜涼棕子、甑糕，等等。

　　單玉龍抱著兒子走在前面，顏青拄著文明拐走在后面，一家家攤位看著，一會兒買點這個，一會兒買點那個，單玉龍感覺比小昕還開心，笑聲不斷，終于引來路人圍觀，他被人認出來了。接著顏青也被認出來，接下來的場景，簡直堪比災難大片，單玉龍很緊張，顏青父子一個腳不方便，一個還是幼兒，他一手抱著小昕，還很小心地拿自己的帽子擋住小家伙的臉，讓他正臉不至于被圍觀人群的手機拍到，另一手拉著顏青，在厚厚的人墻中左沖右突，一寸寸往前挪，試圖回到他們車里。

　　他心里實在很懊惱，自己怎么會沒想到這么多，沒做任何防范，大概在顏家，他感覺太像自己家里，太放松了，所以安全意識降低到零的地步了。

　　小昕被單玉龍抱在懷里，看他特別緊張的樣子，周圍的人那么多那么擁擠，小孩子大概感覺到了不安全感，竟然哇哇大哭，雙手伸向一旁展開臂膀護著他們的顏青，嘴里叫著：“爸爸，爸爸，爸爸。“

　　可憐的小家伙被嚇壞了。

　　顏青倒顯得冷靜得多，沒那么緊張，很鎮定給李叔打了電話，李叔帶了公司兩個保安，風馳電掣趕過來的時候，他們還在那里突圍，最后終于得救。

　　回到家的時候，一進大門，顏梓軒和顏母都站在那里，看他們來，顏母一把從李叔手里接過小昕。

　　顏青看他父親臉色不好，怒氣沖沖的樣子，正在那里心虛，卻聽他父親的聲音道：“你，給我過來。“

　　顏青走上前一步，他父親道：“我不是說你，說的他。“

　　顏梓軒的口氣里有很明顯的怒氣，但是他手指的卻是單玉龍。不光顏青單玉龍感到意外，周圍的人都感到很意外，有點懵，再怎么單玉龍是客人，怎么能撒氣到客人身上。單玉龍有點不確定地問了句：“伯父，您叫我嗎？“

　　顏梓軒已經轉身走開了，單玉龍聽他聲音在那里講：“單先生，請你跟我來，我們到書房談一下。“

　　單玉龍趕緊跟上，到了書房，顏梓軒讓他關上門，隨后示意他坐在書桌右側的一張單人沙發上，他自己坐在書桌前面的正位上。

　　單玉龍難得主動先開口，道：“伯父，今天實在抱歉，我考慮不周，沒想到那么多。所以，嚇到小昕了。“

　　顏梓軒此時倒恢復了一副從容的樣子，看著單玉龍，沉著聲音道：”“單先生不知道自己有多紅嗎？不知道小青身有殘疾，禁不住混亂人群里的推推搡搡嗎？不知道昕兒稚嫩，要人護他周全？”

　　單玉龍聽他一口一個單先生，只覺得心驚膽寒，但是又覺得他這三問，正是自己要問自己的，只覺自己萬死莫辯，唯有說：“對不起。”

　　顏梓軒忽然問：“小青當年車禍腿傷，是因為你嗎？”

　　單玉龍猛然抬頭看著他，依然只能道：“對不起！“

　　顏梓軒步步緊逼，道：“為什么他車禍住院，從頭到尾沒見你去看過他？“

　　單玉龍道：“我跟顏青失聯了，車禍那天晚上，他要去我那里，路上發現有狗仔跟蹤，他為了躲避，慌不擇路撞上護欄翻車，他怕我知道去找他，被媒體看到，不想我被牽連，我一直試圖尋找他下落，但是他把一切都蠻得密不透風，直到后來聽到他在美國結婚。“

　　顏梓軒道：“因為他愛你，所以為你做這么多的？“

　　這話令單玉龍十分意外，過了好一會才問：“您都知道了？“

　　顏梓軒道：“那你為什么跟他在一起？為了名利？為了良心不安？“

　　單玉龍道：“不是的，都不是，為了愛他。“

　　顏梓軒冷眼看著他，問：“說吧，你為顏青做過什么，讓他為你做了這么多？“

　　單玉龍被這個問題問住了，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細細想來，自己為顏青做過什么？好像什么也沒做，好像也做了很多，他在分別的漫長的四年里，無時不刻的想念他，因為愧疚，不忍心責備他跟別的女人結婚，可這一切，他所忍受的那些漫長的曾經差點摧毀他的那些痛苦，說到底，不過為的他自己；他為那個人做的，不過是避開人群的某個角落里，愛撫他，親吻他，給他快樂，在每一個在一起的夜晚，幫他按摩他受傷殘疾的腳，幫他做護理。

　　然而，這一切，是如此的私密和微不足道，他忽然覺得很慚愧。我的愛人，我為你做過什么?

　　正在那里痛苦糾結著，單玉龍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傳進耳膜，那人的聲音道：“他什么也沒做，只做過一件事，愛我。”

　　顏青推門進來，站在門口，陽光灑在他背后，單玉龍逆光看著他。是的，他唯一為他做過的事情，不過是愛他。

　　“但是，這正是最重要的，我最需要的。”顏青的聲音繼續道。

　　單玉龍忽然釋然了，那種愧疚感一掃而空，是的，他愛他，有什么比這個更重要。

　　顏梓軒看著他，寒著聲音道：“誰讓你進來的？滾出去！”

　　顏青走到單玉龍背后，雙手摁住他肩膀，看著顏梓軒道：“爸爸，你就答應我們吧。我真的很愛他，我離不開他的。”

　　顏梓軒道：“你想過我和你媽嗎？想過昕兒嗎？我也年輕過，年輕時候，無論做什么事，大概都是感情為重，但是錯誤的感情，總要有人付出代價，等到再過幾年，你會顧忌到父母親人，親戚朋友，愛人，還有他身邊的人，那時候，你總會覺得有各種不值當的，會有遲疑，悔恨，你會發現你們現在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年少荒唐！”

　　顏青忽然暴躁起來，不知道要怎樣說服父親，其實，父親說的這一切，他何嘗不曾想過，正是因為想過，所以他們忍受了四年分離之苦，正是因為知道，他們才沒有公開出柜，才這么偷偷摸摸。他情急之下，口不擇言，道：“那李叔呢？你也覺得值得嗎？為了你，那個人一輩子守著你，你覺得值得嗎？你要我成為第二個李叔嗎？”

　　饒是單玉龍反應遲鈍，也聽出來顏青話里的意思，他震驚之余，一下子站起來，反身一把捂住站在身后的顏青的嘴巴，怒罵他一句：“你是不是瘋了你？”

　　他父親已經氣得發抖，盛怒之下，拂袖將書桌上的筆墨紙硯書籍一股腦掃到地上，爾后指著顏青道：“滾，你給我滾！以后，永遠不要回來！”

　　單玉龍看他氣得成那樣子，竟然要趕走顏青，眼見父子反目，后果嚴重，他什么也顧不得了，慌亂中走到顏梓軒面前，腦袋里亂哄哄不知道要怎樣才好，只覺得無論如何，不可以再讓那個人為他做出如此大犧牲，他不要那個人的人生因為自己變成一個悲劇。

　　單玉龍撲通一聲跪下來，長身伏地，叩了一首，再開口，竟然是聲淚俱下，顏青聽他哭著道：“伯父，今日一切，皆因我而起，我知道，我沒為小青做過什么，可是，我對他一片深情，天地可鑒，求伯父您可憐我，成全我。您擔心的，我們都知道，這一輩子，就算永不見天日，我也絕無怨尤。小昕，我會跟著小青一起照顧好，這個您不必擔心。可是，請您不要趕小青走，他愛您敬您，沒有您，沒有伯母和家人，我們在一起，真的就只剩下荒唐。”

　　說完又叩首再拜，嘴里道：“請您成全我們。“

　　顏青站在那里，看著他，看著單玉龍，看著那個他早就愛入骨髓的男人，看著那個世人眼里溫潤如玉風華絕色光芒萬丈的巨星，此刻為了他，五體投地，訇伏于他父親腳下，只為了求得他父親允許，讓他可以愛他的兒子。他撕心裂肺，仰天嚎叫一聲，道：“罷了，罷了，我要你受此屈辱，我不如死了的好！“

　　他走過去，想要拉他起來，顏梓軒開口道：“你也給我跪下！“

　　顏青笑道：“我跪下何用？我跪下你就可以成全我們嗎？“

　　顏梓軒陰測測道：“拜父母，不想嗎？不過，不能讓你媽知道，拜我這兒就行了。“

　　簡直是神轉折！

　　顏青單玉龍面面相覷，又看看他父親，顏梓軒正襟危坐，單玉龍雖然還有點懵，但是拜了再說，總之不趕人走就行，拉了顏青衣袖，要他跪下，顏青不情不愿跪了下來。

　　顏梓軒道：“我年輕時候，也荒唐過，執著不悟，比你們有過之不及，但是，我們也熬過來了，也并沒有覺得不值得，人生不止情愛，還有大義，如果沒有放棄，我這一生，就不可能有此成就，顏家今時今日，就不可能有如今的事業版圖。我，和你李叔，也并沒有覺得不值得，只是，我不想你受苦。“

　　顏青終于明白過來，道：“爸，您是答應我們了？“

　　顏梓軒嘆口氣，道：“離經叛道，就算我答應了又如何，世人又如何容得下你？“

　　接著又說：“不過，也不是沒條件答應你們。有幾件事，你們得應允了我才行，尤其是玉龍。“

　　單玉龍注意到他已經改口叫他名字，心里感覺輕松許多，道：“您講。“

　　顏梓軒道：“第一，你們永遠不許向世人公開現在的關系。第二，玉龍這一輩子不許結婚，不能離開小青，要輔佐他一輩子。第三，你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你做得到，就可以留在小青身邊，做不到，你現在就離開。“

　　單玉龍聽他那三條，并不覺得有什么，因為他自己本來就知道，跟顏青在一起，就意味著他這一輩子，不會結婚，不會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并不覺得有何不妥，可是這些問題，顏青并不曾站在他的角度想過，猛然間聽他父親一一道來，雖然知道是事實，可是，卻突然讓他明白，他這樣要求單玉龍一世相守，是何等自私，他父親，不過是比他看得更清楚，更直截了當的將現實撕開來給他看清楚罷了。

　　顏青忽然跪不下去了，他站起身來，道：“怎么不能有自己孩子？龍哥，你想要孩子，我們做試管嬰兒就可以了。總會有辦法的。“

　　單玉龍柔聲安撫他道：“我們不是有昕兒嗎？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顏青還是覺得不妥，擺擺手。顏梓軒對單玉龍道：“你也起來吧。今天就到這里吧，我也被你們折騰累了，很多事情，你們慢慢想清楚。我老了，做不了你們的主，路多難，也要你們自己走，今日見玉龍，雖然作為男人，性情太溫柔了些，可是，柔能克剛，你與青兒，也算得是相得益彰，彼此互補，不過，性子再硬點，總讓我放心一些。”

　　單玉龍慚愧，道：“您說的是，我以后注意，萬事會思慮周全，今日的事情，以后絕不再犯，不會再讓他們兩個陷入危險境地。”

　　顏梓軒拍拍他手，道：“你聽得懂我意思就好。”

　　走前一步，又回頭看著單玉龍道：“我有沒有告訴你，我看到你第一眼，就很喜歡你這個人。”

　　單玉龍笑起來，撫胸舒了口氣，這顆心，才算是真的放下去了。

　　顏青看他們，半日光景，劇情跌宕起伏，他那里還云山霧罩，跟不上劇情節奏，那邊廂已經是翁婿相看兩好了。可到底也不敢像平日囂張發什么感慨了，跟在二人后頭，走出書房，卻見外頭，李叔站在那里，站崗似的。

　　顏梓軒問李叔道：“沒人來過吧？”

　　李叔道：“我這兒看著呢，沒人過來。”

　　顏青繞到李叔身后，偷偷問：“叔，我爸什么時候讓你看場子的？”

　　沒想顏梓軒聽到這問話，道：“我和你李叔，用的著吩咐？”

　　單玉龍聽他們說話，嘴角噙住一抹笑，心想：這才叫默契！

　　顏青在那里心想：這才叫心心相印！

　　他們忽然覺得，這兩個人，這樣子互相成全，他成全他的雄圖霸業，他成全他的一世相隨，就這樣一輩子，也沒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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