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美婷家訪陳淵博并勸他回學校上課后，他終究趕上了西民附中的那場校招考試。這幾天，腳傷剛剛恢復了的李明軒成天會接到補習學校的電話，每一場考試也都是他送去的。讓李明軒糾結的是，外孫每考一次試，外孫的情緒就低落一些，陳淵博說他不想再參加考試了，這些考試題很多他都沒見過，太難了。他覺得自己突然什么都不會了，腦子里一片空白。

　　孩子漸漸長大了，李明軒問了幾次也就不再問了，他覺得孩子現在有了自尊心，問得多了也傷孩子。這天，李明軒獨自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沉默不語，陳淵博又鋪開了一張紙畫畫。

　　李雨露開門進來，發現客廳里一片漆黑，只有陳淵博的房間里亮著一束燈光，她一邊開燈一邊連忙問：“爸，這么黑了怎么不開燈啊？”

　　客廳的水晶懸燈將屋子里點亮，李雨露將燈光調成曖色調，頓時，房間里一片通明。

　　“唉……”李明軒沒有嘆了一口氣沒說什么。

　　“爸，又怎么了？身體不舒服嗎？”李雨露脫下外套將換上拖鞋急忙走過來，坐在爸爸跟前拉著他的手問。

　　“這幾天樂樂的情緒不好，都是考試給考的……唉！這可怎么辦啊？”

　　“爸，別擔心了，教育要改革了，這下是動了真格。你沒看媒體上到處都是這條消息，以后，紫華的孩子們就不用再遭罪了，小升初統考取消了。以后公辦學校一律按學區入學，‘六大名校’也不敢再搞什么校招、點招考試了，一律搖號……”李雨露說。

　　李明軒看了看她反問：“以后不好好學習也能上——名校？”

　　“名校”這個詞一下子讓李雨露無以應對。

　　“公辦學校有好的嗎？老師都不齊火，教室里空著沒人去……‘搖號’進名校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教育是培養人的事業，不考試？這能碰運氣嗎？愚昧！”李明軒說：“這算什么改革？自古以來要想兼濟天下，哪個人不是通過十年寒窗考出來的？有搖號搖出來的嗎？”

　　“爸，社會上是有許多家長也是這么說的。但我在政府里聽到的消息是，現在全市的教育資源不均衡，下一步，政府要加大對公辦學校人才和財力的投入，要培養和引進一批優秀老師，最后，要逐步把全市的公辦學校培育起來，各家公辦學校的師資力量都會旗鼓相當，要跟‘六大名校’平分天下。”李雨露說，“那時，大家也就不再擇校了，在家門口就能上學。”

　　“幼稚！這得多少年吶？咱們樂樂下學期就要升初中了，能等到那一天嗎？”李明軒說，“我搞了一輩子的社會科學研究，就是在尋找解決社會問題的規律，你說說，看似合理的改革，哪一件不是通過十年八年才能改過來？當年向乘客取消機場建設費，人們喊了多少年？打手機時取消雙向話費，又喊了多少年？還有，高速度公路還貸收費說貸款期到了就取消，這個又喊了多少年，取消了嗎？任何事情都沒有那么簡單，我不認為免試入學的愿景不好，而是，我們等不到那一天……”

　　李雨露不再說話了，她覺得爸爸雖然老了，但他對社會問題的思考和分析從來都是有道理的。

　　“我現在關心的不是今年考不考，考不考咱們還不得學習？知識是學給自己的，是要讓自己明志。”李明軒用手指指著自己的太陽穴說：“露露啊，我擔心樂樂的這里，這里會不會摔壞出了問題……”

　　李雨露也陷入了思索不再作聲。

　　“都怪那個破托管學校！”李雨露生氣地說。

　　李明軒說：“露露，我聽說了一件事，這個托管學校還真不是什么好學校，前兩天，我給樂樂班上那個付子傲媽媽打電話，問他孩子這幾次考試考得怎么樣，然后就說到了咱家樂樂，她說那個托管學校是實驗小學的老師辦的……”

　　“什么？”李雨露眼睛里迸射出憤怒的光芒：“上次他們愣是不愿意賠錢，這下好，我告他們去！是哪個老師辦的？”

　　“露露，我抄了個電話給你，你問問她。”李明軒說著就去房間里找電話號碼。不一會兒，他戴老老花鏡回到客廳。

　　“這個人也是六年級（8）班的，王一薇說她是魏宗赫的媽媽，她兒子也在這個托管學校托過，為了孩子的伙食問題，孩子他爸還砸過人家的小飯桌呢……她知道的情況多，你可以問問她，不好好當老師教育學生，還在外面做生意，這種人也真可惡。”李明軒說。

　　李雨露接過紙條后心里又犯起了嘀咕。“爸，你說這種事情人家愿意給我說嗎？”

　　“露露，你放心吧。我也這樣問王一薇，她說魏宗赫媽媽是她的好朋友，她也給人家說過了讓幫助一下你，讓你也出出氣，那個家長倒也爽快，就讓王一薇把電話給我們，我們需要什么就直接打電話問魏宗赫媽媽。”李明軒說，“我想了兩天，都沒有把這個號碼給你，我不想讓你們生事，可是今天看到樂樂情緒這么低落，想想他們明擺著來欺負我們，我們也不能盡吃啞巴虧。”

　　陳志豪明天下午要飛往瑞典出差交流，臨走前安排了公司許多事情，回家時已經是晚十點多了。

　　李雨露把她和魏宗赫媽媽劉美艷通話的內容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陳淵博。一聽這事，陳志豪一下子就從床上蹦了起來，自己在托管學校被校長撒潑的一幕立刻浮現在眼前。

　　“原來是這樣啊？原來是實驗小學的老師在后面撐腰？呸！看我這次饒得了他們！”陳志豪不無氣憤地說。

　　“那我們該怎么辦？是舉報他們嗎？話又說回來，那個幕后老師跟樂樂摔傷也沒啥關系啊……”李雨露說。

　　“這些不好好教書育人，暗地里想掙學生錢的老師算什么好鳥？露露，人在做天在看，我就不相信托管學校賴了我們，他們就有好日子過？報應！做壞事是有報應的！你也別心太善了，你想想我們樂樂都被成了那樣，他以后的路還長著哩……”陳志豪說到傷心處便也說不下去了，他頓了頓說：“這事你不用管了，睡吧。”

　　李雨露深情地看著陳志豪，那張婚紗照在溫馨昏暗的燈光下朦朦朧朧。

　　“你明天不是要去國外嗎……”

　　“我就是飛在地球的那邊，也會把這事給他們攤出來……睡吧睡吧！”陳志豪說著將燈熄滅。

　　第二天下午，陳志豪一直在候機室里玩弄著手機，過了檢票點進入廊道時他按下發送鍵，然后將手機揣進衣兜，昂首闊步地朝機艙走去。正當陳志豪在藍天上翱翔時，一條讓紫華市實驗小學雪上加霜的網上舉報信也正在紫華漸漸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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