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往上、一直往上。
就到了傳說中的天神界。
由于失血過多，玉凌這幾天總是醒醒睡睡，虛弱得沒有一絲力氣，全靠玉北塵背著他，一步一步艱難地往上爬。
她就像一只蝸牛，背著重重的殼，哪怕累得都要喘不過氣來，也仍舊固執地不肯放下他。
當第一束陽光照在玉凌臉上的時候，他便蘇醒了過來。
“哥……我們到了，我們真的到了天神界！”
玉北塵的聲音欣喜若狂地響起。
“天神界……”
玉凌茫然地抬頭，入目是一輪金色的太陽，那溫暖的光芒映照著整個天地，刺得他不由自主地瞇起了眼。
那是多么可貴的光明。
是他追尋一生的光明。
“原來這就是太陽啊……”玉北塵將他輕輕放下，在草地里打了個滾，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澄澈的空氣，整個人都沐浴在暖暖的陽光里。
玉凌的力氣一點一點恢復著，離開天魔山后，那層無形的禁錮就消失了。
看著呈大字型躺在地上的玉北塵，他不禁輕輕浮起一絲微笑。
“哥，快躺下來！這草地好軟好嫩，跟玄魔界的草完全不一樣呢！”玉北塵又翻了個身。
玉凌躺在她身旁，用手枕著后腦，就這樣靜靜地仰望著蔚藍如鏡的天空。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黑色以外的天穹。
那樣干凈的藍色，仿佛什么雜質也沒有，輕輕的，軟軟的，嫩嫩的，像是一個最美好的夢。
他的心里忽然填滿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動。
“塵兒，我們就在這里住著好不好？等我們搭好了房子，適應了這里的生活，就去找找看有沒有其他人。”玉凌開口道。
“要是就我們兩個人才好呢！”玉北塵翻過身看著他，整個人都懶洋洋的。
“那你不會覺得孤單嗎？”
“才不會呢！有哥哥就夠了啊！”玉北塵笑嘻嘻地道。
她忽然伸手摘下了玉凌臉上的口罩，一邊嘀咕道：“哥你熱不熱啊，這么大的太陽還不把口罩取下來，你……”
她看著玉凌毫無血色的蒼白臉龐，整個人忽然凝固住了。
玉凌有些不自然地避開她的眼神，勉強笑道：“天魔山真是太冷了，我可能有點感冒，是不是臉色不太好？”
玉北塵緊緊地抿著唇，盯著他沒有說話。
“塵兒，你看天上，那朵云像不像一只小貓？”玉凌指著天空道。
她理也不理，只是猛地抓起了玉凌的手，將他的袖子挽到了手肘上。
看著他整條手臂都纏滿了布條，玉北塵忽然明白了什么，整個人克制不住地顫抖起來，一瞬間淚如泉涌。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一點一點向后挪去，凄凄地哽咽道：“煞魔之心已經完全融入了我的身體，我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樣了……哥你為什么不跟我說，你知不知道，再這樣下去，你真的會死的！”
她吸噬的不僅僅是玉凌的血，還有他的壽命。
當她融合了煞魔之心的那一刻，她就不再是一個人類，而是一只全新的煞魔。
她本來再也不愿靠近玉凌，可是當聽到他說要帶自己去天神界的時候，她動搖了，她所有的堅強和抗拒都在玉凌那柔和的目光中崩塌得支離破碎。
她是那么渴望靠近他，卻又那么害怕傷到他。
可是……她還是做出了完全無法饒恕的事情。
她真的好恨，好恨自己。
“塵兒，沒那么嚴重的，以我現在的修為，再活個幾十上百年不成問題。”玉凌緊緊抓著她的手，不讓她越挪越遠。
“但你本來有近乎無限的壽命！”玉北塵努力地想要抽回手，但玉凌卻紋絲不動。
“你聽我說。”他慢慢地開口。
玉北塵停止了掙扎，惘然地望著他。
“這些其實都沒有意義，因為我馬上就要走了。”
“為什么……”玉北塵怔怔道。
玉凌垂下眼瞼，喃喃道：“終于沒法再騙自己了，可是為什么……明明知道一切都是假的，還是會舍不得離開呢？”
他溫柔地摸著妹妹烏黑的長發，凝視著她道：“要是我……真的有一個妹妹，那該多好。”
“不需要她多么厲害，不需要她多么漂亮，只要像你一樣，就好了。”
“哥，你在說什么？”玉北塵的臉上還帶著惶然的淚水，如此脆弱而無助。
“對不起，哥哥沒有更多的時間陪你了，因為……這只是一場夢罷了。”玉凌澀然一笑道：“都是假的。”
他輕輕地幫她拭去淚痕，溫柔地道：“乖，別哭了，你笑起來的時候，最好看了。”
玉北塵慢慢地低下頭，忽然問道：“那這個世界也是假的嗎？”
“是假的，也是真的。”
“我不明白。”
“六界是真的，蕓蕓眾生是真的，只是我和你們所有人發生的故事，都是假的，因為你們只活在我的夢里。”玉凌輕聲說道。
“會有這么真實的夢嗎？”玉北塵望著他道。
玉凌微微一怔。
“你怎知，我們一定是假的？”玉北塵倔強地與他對視著：“哥，你說過，存在即合理，有時候你夢到的事情，會在未來某一天變成真的也說不定。”
“夢，本就是過去、現在和未來串聯在一起的產物。”
“空間無限，時間無限，它充滿著無窮多的變數和可能性。”
“哥，如果你要走的話，就走吧，一個人當然不能永遠沉浸在自己的夢里。”
“不過走之前，讓我給你講完那個故事吧。”
她安靜地靠在他肩膀上，望著蔚藍的天空和綿軟的白云，輕聲說道：“王子發現他變成了惡魔，每一天都要靠殺戮別人來維持自己的生命，他很痛苦，很掙扎，他舍不得離開自己的愛人，但他更舍不得傷害她。”
“他最終選擇，結束這一切，與身體里的妖魔同歸于盡。”
“孤單的公主有一天醒來，發現不見了愛人，她找遍了全世界，卻始終沒有他的蹤跡，在這個過程中，她遇見了另一個人，那個人始終對她不離不棄。”
“在很多年的相守陪伴后，她雖然還深深緬懷著曾經的王子，但她也醒悟到，自己應該珍守眼前的幸福。”
“如果只流連于回憶，那么連未來都會失去。”
“這就是故事的結局。”
她臉上綻出一絲甜甜的笑容，一如最初那個愛撒嬌的少女。
“哥，不要舍不得我，快回到你該回去的地方吧，也許未來某一天，我們還會再相遇。”
“只是那時的我，將會是全新的模樣。”
“你一定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我哦，我們拉鉤起誓，不許反悔！”
她伸出了手，滿臉的期盼。
玉凌輕輕鉤住她的小指，然后將大拇指按在一起。
仿佛達成了一道神圣的契約。
“哥，再見了……”
她的笑容漸漸透明，整個人如流沙一般緩緩消逝在空氣里，仿佛一個破碎的泡沫。
“塵兒……”
玉凌怔怔地試圖挽留，可面前已經空無一人，只有她的笑容依舊在腦海里縈繞不散。
他知道，她怕他再在這里耽擱下去，會錯過很重要的東西。
所以……便不惜以這樣決絕的方式，催促他趕緊離開。
“塵兒，我會去找你的，你一定要等我。”玉凌慢慢閉上了眼睛。
當他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周圍已經變成了九域大比的賽場。
夢醒之時，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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