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形容一整個世界在眼前崩塌的感覺。

    玉凌恍惚中已經(jīng)處于一種超然在上的視角，能望見的便是深邃無垠的宇宙，以及一片瑰麗廣袤的星系。

    按理說肉眼絕無法將整片星系都容納在內(nèi)，但這一刻，玉凌的視野卻全然不受限制，只要他想看見什么，就能看見什么，一念之間便可馳騁宇宙星河。

    在這片星系的邊緣，密密麻麻的星舟如螞蟻遍布，它們的樣式和如今的星舟大不相同，好像要更原始粗糙一些，仿佛一個個猙獰笨重的大甲殼蟲，沒有太多美感可言，以一種奇特的節(jié)點順序排列著。

    每一艘星舟都散發(fā)著很不穩(wěn)定的波動，當這個波動漸漸蔓延開來，直到串聯(lián)了所有星舟后，這片星系與外界的聯(lián)系便被徹底割裂，好似一座孤島，茫然無依地懸在空無的大海中央。

    一條條猙獰的裂縫從星系邊緣處撕扯而出，并且以近乎瘟疫般的速度飛速擴散，大片大片的虛空坍塌湮滅，一切都在靜默無聲中上演，仿佛一幕悲壯的啞劇，而這片星系中的所有生命，都將迎來世界的終末。

    恒星熄滅了，萬事萬物都沉淪在無可逃脫的暗夜中，一顆又一顆星辰湮滅在坍塌的虛空中，它們一點一點四分五裂，發(fā)出無聲的哀嚎，隨后在黑暗中杳無蹤跡。

    玉凌知道面前的畫面大概就是當年那場曠世大決戰(zhàn)，只不過他看到的是快進版的。

    雖然他對玄靈族沒有過多的了解，更談不上有什么歸屬感，但眼看著那段血淋淋的歷史重新上演，他還是感到一種無聲的震撼與惋惜。

    他看到那一個又一個星球上，那些渺小的人類為了捍衛(wèi)家園而戰(zhàn)斗到死，看到一艘艘星舟如煙火般爆炸消湮，看到那些陌生的玄靈族士兵護佑著婦女孩童往北度撤離，看到那一幕幕撕心裂肺的生離死別，再看到虛空湮滅無情地洶涌而來，將那些年輕的生命吞噬得一干二凈。

    在戰(zhàn)爭中，人命顯得如此沒有意義，但人命又比任何時候更加彌足珍貴。

    星火漸漸地黯淡下去，永夜、寒冷、荒涼、孤寂揮之不去地籠罩了整片世界，只剩下北度的星辰大陣散發(fā)著微弱的光。

    那是寒夜里最后的一點光明。

    九顆衛(wèi)星默默地繞著北度旋轉(zhuǎn)，而除了它們之外，這片星系已然空無一物，黑暗的潮水仍在一浪高過一浪地撲來。

    其中八顆衛(wèi)星已經(jīng)被兩大靈族占據(jù)，只剩下最后一顆略小的衛(wèi)星仍在硝煙與戰(zhàn)火中頑強地掙扎，那是玄靈族最后的兵力。

    忽然間，最大的那顆衛(wèi)星爆發(fā)出一陣強光，隨后毫無征兆地爆炸開來。

    這仿佛引起了某種連鎖反應，一時間其他七顆衛(wèi)星相繼自爆，只剩下第九顆茍延殘喘。

    這帶給兩大靈族無與倫比的驚恐，他們迅速將人手撤離了這顆衛(wèi)星，甚至都來不及搜刮玄靈族的財寶。

    既然得不到，那就只有毀去。

    虛空大湮滅一旦開始，只有徹底抹滅了這片區(qū)域才會終止。

    所有的玄靈皇族都聚集在北度，這一刻他們幾乎同時以血脈為引，澆灌在一處巨大的祭壇上。

    于是祭壇所發(fā)出的滅世之光，成為了這黑暗空間中最絢麗的一抹色彩。

    逃到半路的兩大靈族死傷慘重，只剩下寥寥幾艘星舟成功展開了空間跳轉(zhuǎn)，挪移到了這片星系之外。

    他們最后看到的，就是承載了玄靈族所有輝煌、所有榮耀的北度圣星，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分崩離析。

    當能量強到超出這個宇宙的極限時，便會坍縮成一個質(zhì)量無限大的塌陷節(jié)點。

    北度的碎片消失在了這個肉眼看不到的節(jié)點中，那顆唯一幸存下來的衛(wèi)星也同樣被吸噬了進去。

    一切，都變得干干凈凈，什么也沒有剩下。

    虛空大湮滅止步于塌陷節(jié)點附近，而在很久很久之后，空間的自我修復特性緩慢地發(fā)揮著作用，漸漸形成了現(xiàn)在的太燁星淵。

    畫面到此為止，玉凌只覺眼前一花，周圍的黑暗便無聲無息地退去，映入眼簾的是一間簡陋古樸的石室。

    一堆金紅色的骨頭散落在地，玉凌花了很久才辨認出來，這好像是剛才跟他大戰(zhàn)一場的重鎧士兵。

    而后面的石壁上，赫然刻著兩行大字：芥河星御守項曙鎮(zhèn)守于此，以此殘軀執(zhí)念，祭奠已然忘卻的記憶，如后繼有人，死而無憾矣。

    原來這顆衛(wèi)星名曰芥河

    玉凌默默地佇足半晌，其實這行字他并不認識，但不知為什么，在看到的一瞬間，他就能理解其意。

    “項曙前輩，我無法向你保證什么，但至少玄靈族的傳承不會斷絕。”玉凌將玄力氣勁透出指尖，在地上挖出一個方形坑洞，鄭重地將項曙的骸骨葬在了這里，最后為他立上了一塊墓碑。

    當他走出這間石室再轉(zhuǎn)身望去的時候，它卻突然間坍塌下來，最后掩埋在一堆大大小小的碎石中。

    一起被掩埋的，還有那段血與火的歷史。

    那場大決戰(zhàn)的經(jīng)過與結果基本與雪清泠的敘述一致，但仍有一些隱晦的疑點。

    首先，玉凌可以肯定在這場戰(zhàn)爭中，玄靈族沒有一個人逃走。

    不知道是他們不能逃，還是不想逃。

    其次，整個過程根本就沒有通神靈鑰的影子，所有星球要么被湮滅，要么被塌陷節(jié)點吞噬，玄靈族決絕到?jīng)]有給自己留下任何一條退路。

    即便芥河星幸存了下來，但看得出這并不是玄靈族特意布置的后手，作為芥河星御守的項曙都沒到不滅境，他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保存下了那段歷史，而且并沒有抱太大希望會有所謂后人來到這里。

    最后，已經(jīng)被塌陷節(jié)點吞噬的芥河星，是如何重新出現(xiàn)在太燁星淵的？

    如果說是自然現(xiàn)象，委實有些不可思議，但要說是道靈族一手操縱，也顯得有些天方夜譚。畢竟他們要是有這個實力，還會和元靈族僵持這么多年直到現(xiàn)在？

    玉凌感到很是可惜，要是剛剛那些畫面能再現(xiàn)一遍，他肯定能注意到更多的細節(jié)，而不是草草瀏覽全局。

    但錯過了便是錯過了，這些疑問，也只能等到以后或許有機會解開。

    他比較納悶的就是，玉家是如何跟玄靈族扯上關系的，而且兩大靈族居然對此一無所知？難道說，早在五族大戰(zhàn)爆發(fā)前，玄靈族就已經(jīng)派了一些族人去祖星隱匿下來，甚至比幻靈族自我封印的時間點還要靠前？

    玉凌一邊思索，一邊繼續(xù)往前走去，他現(xiàn)在又身處于一個昏黑的甬道，好在這次沒走多久，他就來到了通道的盡頭。

    一步跨出，便是天翻地覆。

    看來剛剛那個地方就是世界正反兩面的交點，所以無法存在太久的時間。

    現(xiàn)在，他應該是回歸了世界的正面。

    這是一間陌生的大殿，最中央是一處高大的黑色祭壇，四面設有臺階，除此之外，此地再無他物。

    玉凌順著臺階上了祭壇，沒有任何反應，又放了點血，仍然一片死寂。而且舉目四望，這個大殿竟沒有任何開口，只有三扇緊閉的石門，仿佛他是憑空出現(xiàn)在這里的一樣。

    難道要被困在這里不成？

    玉凌迫切地想要和西聯(lián)修者們匯合，畢竟來到這里的五大宗門六大家族沒一個是好惹的，遇上雪峰還好說，但萬一遇上海家和煉火宗，只需一個不滅境強者就可以讓眾人團滅。

    可是越怕什么越容易來什么，玉凌必須得做好最壞的打算。

    他下了祭壇來到那三扇石門前，使出了全力一刀劈在上面，結果石門紋絲不動，而且三扇皆是如此。

    玉凌又花了三個時辰一寸一寸地摸索可能存在的機關，也以失敗而告終。

    這里就像一個無解的死局，除非有人恰好激活了某個節(jié)點，否則不會有任何動靜。

    玉凌又試了試對講機和傳訊符，統(tǒng)統(tǒng)失效，這下徹底沒轍了。

    但是玄靈族沒道理給他留下一條死路吧，見過坑敵人的，可沒見過把自己人往死里坑的。

    關鍵他現(xiàn)在不知道外面究竟是什么局勢，這就讓人非常的心焦。

    玉凌幾乎將各種能想到的辦法都試了一遍，甚至連大殿的穹頂都沒有放過，唯一的收獲就是感受了一番材質(zhì)的堅硬程度

    他不得不盤坐下來，把消耗的玄力恢復了一下，繼續(xù)冥思苦想可能的出路。

    但就在這時，玉凌忽然聽到了一道沉悶的聲響。

    “吱嘎”

    他豁然起身望向最左邊的那扇石門，它正微微地震顫著，似乎下一刻就會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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