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再次回到了一片純白。
它呆立良久,才重新開口道,“這些并非記憶庫中的情景——我當時關閉了所有感知系統,不可能還留有外界的影像記錄。”
“的確。”羅蘭坦然道,這些都是他在回憶結束前看到的殘缺片段——伊普西瓏最后呈現的星盤不僅僅屬于她自己,還有一部分來自于嵐。大概是受到魔力沖擊的影響,它們原本只是一閃而過的“走馬燈”,而羅蘭則利用靈魂戰場的特性虛構了這些空缺,將所有零散的場面拼成了一幅完整的畫卷。“但你真的缺那一句話嗎?”
靈魂戰場最獨特的地方,便在于虛構。不過完全的虛構不可能騙過一個講究邏輯的高等智慧體,這句話與其說是論據,倒不如說更像是點睛。
因為無論是制造過程中,還是在接下來漫長的門計劃歲月里,締造者灰影都明顯沒有把它當做一個純粹的工具,而是賦予了更多的期待。
可以說,正是那些冗余,才造就了如今的“監護者”。
只要它還是理性優先,就不可能欺騙自己。
對方深深凝視羅蘭許久,隨后舉起了右手——一團猩紅的光芒于掌心陡然乍現,接著砰的一聲碎裂開來!
羅蘭剎那間將心提到了嗓子眼。
這架勢簡直跟之前要重啟世界時一樣!
難道他終究還是沒能扭轉這一切么。
羅蘭忍不住將目光透過“嵐”背后的屏幕,只見一道漣漪從無底之境中央噴薄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周邊擴散開去——
……
“三號防線被突破,這些怪物要沖過來了!”
“中央陣地需要空騎士支援!”
“撤退還沒完成嗎?”
“再堅持十分鐘,讓裝甲部隊殿后,無論如何都要堵住這個缺口!”
天海界源源不斷地從大海中出現,發瘋一般涌向海島,哪怕空騎士反復投下燃燒彈制造焰墻,也無法扼制它們的步伐。無論是刃獸還是巢母,此刻仿佛都已拋卻了生物的本能——恐懼,踩著同類的尸體沖向第一軍據點。
海克佐德心里有苦說不出。
按照這樣的架勢,它早應該撤退了才對,畢竟充滿風險的事情不適合它來干。可問題在于,現在把一堆人類和女巫仍在島上同樣是種冒險,萬一安娜成功的話,它就成了背信棄約之人,處境同樣好不到哪里去。
早知道就不答應幫助這幫家伙了!
隨著主力部隊的撤離,敵人還在不斷增加,此消彼長之下,第一軍的火力已無法維持防線的完整。海克佐德已看到有零星刃獸突進到了離自己不到五百米的距離內,這意味著要不了多久,敵人便會將此地淹沒。
它決定,一旦天海界邁入百米范圍,不論情況如何它都得離開。
而就在這時,右翼的數量坦克被巢母酸液噴中,瞬間失去了作戰能力,得到空隙的刃獸趁機從破口處涌入。盡管神罰女巫第一時間補充過來,但依然有幾只刃獸越過火線封鎖,在兩百米開外張開了翅膀!
經過迅猛的飛撲,它們終于突進了防御的核心圈。
該走了!
海克佐德正準備轉身撤離之際,一道黃褐色的身影切入了它的視野。
那是一只體型健碩的沙漠之狼。
它記得對方似乎叫洛嘉來著。
一只刃獸直接被摁倒在地,并喪命于沙狼的血盆大口之下。
而另一只已舉起鐮刀般的前爪,直朝海克佐德斬來!
女巫在這一刻做出了令天穹之主不可思議的反應。
她竟不顧一切的搶前一步,用身體擋在了敵人的進攻路線上。利刃斬斷她的一只前腳后,又順勢刺入了她的腹部。鮮血頓時噴灑而出,但她卻一口咬在對方下顎位置,死也不松嘴。
直到麥茜從天而降,將它撕成碎片。
“你還好吧!忍忍咕!”化作人形的小姑娘不顧身上的血漬,慌忙從背包中掏出治愈繃帶塞進洛嘉的傷口。
洛嘉抖了抖耳朵,有氣無力地笑道,“放心,一時半會死不了……”
望著這一幕,海克佐德已經轉了一半的腳步又收了回來。
它也說不上為什么。
先前那股想要提前撤離的心思中,此刻仿佛多了一些別樣的情緒。
五分鐘……它心想,最多再等五分鐘。
忽然間,一陣極為強烈的魔力波動從天坑涌出,如風暴般掃過了天穹之主的身軀。這道漣漪是如此強烈,以至于連女巫都察覺到了異樣。她們愕然愣在原地,全然不知道那是從意識界發出的咆哮。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海克佐德警惕地朝四周望去。
然而接下來的一幕讓它目瞪口呆。
只見刃獸和巢母紛紛倒下,像是突然失去了靈魂一般。隨著波動擴散,栽倒在地的天海界越來越多,甚至可以用割麥子來形容。
第一軍斷后部隊也愣在原地。
前一秒還在頂著火線前仆后繼的敵人,下一秒就一片片沉寂下來,那些海鬼倒是沒有倒下,但它們本身就不是進攻的主力,當巢母一個個癱倒時,海鬼也如潮水般退去,一如它們來時的那樣。
原本白熱化的戰場快速安靜下來。
膽大的士兵甚至跳出簡易壕溝,用槍口去碰觸那些趴在地上的天海界敵人,而后者毫無反應,儼然已是死物。
巨大的壓力消退后,所有人都露出了劫后余生的慶幸,他們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歡聲慶祝勝利,而是拄著武器緩緩坐下,望著天空長出了一口氣。
“誒?”麥茜一臉不敢置信地左右張望道,“這是怎么回事咕?”
海克佐德則將目光投向了無底之境。
它心中升起了一個想法,但又不太確定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
神意之戰……或許真的結束了。
并且永遠都不會再發生。
……
“你猜得沒錯,天海界確實是出自我手。”監護者放下手臂道,“它最初只是作為篩選生命的一個補充,用來與‘自然進化組’進行對照,同時也能增加物種的外部生存壓力。最初的數萬年里,競爭生命還處于極為原始的階段,計劃倒也還算順利。不過當后續物種能驅動的魔力越來越高,我發現它們已經能對搖籃設施構成威脅時,便為這些改造體編入了更多職能。”
“我也曾抱有過期望,若天海界能進化到承受高魔力環境的程度,你提的那兩個問題都將迎刃而解。”說到這里它嘆了一口氣,“可惜魔力對意識的影響是雙向的,受到控制的天海界至今能運用的魔力都極為有限,它更多的是依賴優質基因與生物技術,倒是被消滅的那些物種里,或許有最終能進化成突破屏障的文明也說不定。”
羅蘭注意到它的聲音不再向之前那般波瀾不驚,而是多了一些細微變化。
“也許正如你所說的那樣,以保護搖籃為優先的神意之戰不可能出現設想中的完美生命,”監護者的語氣雖有些低落,但卻又似乎帶著一份解脫,“這個計劃從一開始就注定沒有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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