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人都很尊敬老師，出于對文化人的敬仰是一方面，更多的原因或許是對改變命運的渴望。然而這種多少帶有功利色彩的尊敬，有多少可能轉(zhuǎn)化成感恩，就得看老師的人格魅力了。
在李家明心里，教過他課的老師很多，但真正讓他感恩的，只有王老師、張老師和四哥現(xiàn)在的班主任、也就是他未來的班主任姜老師，也只有他們?nèi)说慕虒?dǎo)是不求回報的。就如他父親哪怕手里再緊，也會在過年時去看看教他木匠手藝的師父一樣，他在‘夢’里賺了錢后，每次回老家也會拎著禮物去看看那三位老師。
可‘當(dāng)初‘那種不帶功利色彩的教導(dǎo)，又豈是幾件禮物能報答得了的？
在廚房里吃完飯，李家明跟大嬸、二嬸商量了一下，立即跟過來幫著招待王老師的茶菊嬸、紅英嬸她們回家。大伯、二伯他們地方，大哥、二哥的被子又都帶到縣城里了，四叔的新房、兩個姐姐的閨房，安排王老師他們住也不太合適，還不如去李家明那住。
幾人將李家明父親的臥室重新打掃了一遍，到傳祖叔家拿來新被子、墊絮、枕頭，燒旺一盆木炭火，又去廚房燒茶、洗腳水。幫完忙的紅英嬸、蓮香嬸她們也連忙回家，拿來待客的瓶裝酒、瓜子、花生、炒板栗等吃食，將火盆上的方桌擺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這才打發(fā)幫忙的毛砣樓上找整理床鋪的李家明。
“家明，酒和果子都擺好了，你看還缺什么沒有？”
李家明立即想起王老師、柳老師都喜歡干凈，自己家簡陋，平時洗澡都是在廚房里洗的，連忙道：“哦，你回去多燒些熱水，王老師他們要干凈，今天走了一天路，肯定會想洗個澡。我們家沒洗澡間，他們可能會不太習(xí)慣的�！�
“哎“，毛砣答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又回過身來，“家明，你也走了一天的路，身上都有味道了，還不如你先去洗個澡。我家里有熱水，你拿身衣褲過去就行�！�
毛砣一，李家明也覺得身上難受，答應(yīng)道：“嗯，你去找個尿桶放吊樓上，他們單位上的伢子更嬌氣。”
“哎”
等李家明快手快腳洗完澡回到家時，王老師他們沒在父親的臥室里喝茶、燒火，反而正在他的書房里翻看著幾作業(yè)，毛砣、細(xì)狗伢帶著滿妹、妹她們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在那，旁邊喝得紅光滿面的大伯、二伯他們則樂呵呵的。
“王老師、柳老師“，頭發(fā)還濕漉漉的李家明，在門口微微躬身恭敬地叫了一聲，這次沒有傻笑也沒撓頭，妹、滿妹她們都在，他也要保持自己老師的形象。
嗯？柳老師轉(zhuǎn)過身來，看到恭敬中透出沉穩(wěn)的李家明，不由得愣了一下神。在縣城里時，這子外表憨厚實則狡黠，如今仿佛成了沉穩(wěn)的大人，這還是個十二歲多的孩嗎？
連跟在柳老師旁邊的柳莎莎都愣了，有種要仰視這鄉(xiāng)巴佬的感覺，這還是那個狡猾、討厭的鄉(xiāng)巴佬嗎？
王老師倒清楚自己學(xué)生的品性，放下手里的作業(yè)，夸獎道：“教得不錯，你妹妹她們有學(xué)一年級的水平了。嗯，期末考試時，讓她們兩個去考一下，要是能考滿分的話，下學(xué)期就去學(xué)校插班。現(xiàn)在中考、高考太難了，早一年讀書有早一年的好處�！�
李家明稍一愣神立即大喜，連聲感謝。早一年讀書，以后即使成績不理想，也可以多補習(xí)一年，考個更理想的大學(xué)。
王老師笑了笑，揚了揚手里的初一英語書，“好了，ittakesastrngntsavehielf，andagreatntsaveanther是什么意思？我們只能勉強理解字面上的意思，你給我解釋一下�！�
完了，那妖精是將英語當(dāng)?shù)诙刚Z學(xué)的！李家明大汗，急中生智道：“王老師，我還在學(xué)音標(biāo)，具體意思我也不太明白。那是我四哥寫的，我四哥聽英語廣播時這句很有哲理，他還應(yīng)該翻譯成‘強者自救，圣者渡人‘比較妥當(dāng)。”
“ittakesastrngntsavehielf，andagreatntsaveanther。嗯，強者自救，圣者渡人，強者自救，圣者渡人“。
王老師仔細(xì)品味了一陣，沖柳老師嘲弄道：“現(xiàn)在知道普通人與天才的差距吧？強大的人、偉大的人，還挽救人呢？莎莎人太，能翻譯出來字面意思就不錯了，你呢？中文系畢業(yè)的，還娶了外語系的老婆，我看你還不如人家一個初中生！”
柳老師也琢磨了一陣，對四哥的‘杰作’拍手叫絕，嘴里卻不示弱地自嘲道：“你也不錯，不懂的還知道問自己學(xué)生，以后肯定會弱于青的�！�
“那倒也是，我們都活到狗身上了“。
王老師也自嘲地笑了笑，放下英語課，沖李家明道：“給她們上課吧，學(xué)習(xí)如逆水行舟不進(jìn)則退，不要因為我們而耽誤了她們學(xué)習(xí)�！�
“是“，李家明再次微微躬身，沖毛砣招招手，低聲道：“家虎，你和家龍先招呼王老師他們?nèi)ハ丛�、洗腳面，等下再過來檢查作業(yè)�！�
“哎”，毛砣連忙和細(xì)狗伢帶著兩個老師、三個學(xué)生去洗澡或是洗腳。
大雪天里走了二十多里路，柳莎莎和兩個林場里的伢子早支持不住了，洗完澡或腳就在二嬸、二伯他們的安排下，都去了各自房間睡覺。
陪客的大伯是個靈醒人，知道王老師他倆老同學(xué)之間想聊聊天。等他倆也洗好了澡，二伯他們安排好了客人回來，大伯連忙將火盆加好木炭，笑道：“王老師、柳老師，農(nóng)村里條件有限，有什么不周到之處，還請見諒。天不早了，您倆又走了一天路，早休息，我們就不打擾了�！�
“客氣客氣了，是我們多有打擾“，王老師和柳老師也連忙著客氣話，將大伯、二伯他們送出門，這才栓上大門回房間喝茶聊天。
大伯加的木炭有多，火盆里的火燒得太旺了，柳老師用火鉗扒了灰掩了掩，低聲道：“成林，知道這次為什么我?guī)ш犎タh里嗎？”
“為什么？我正覺得奇怪，你一個初中老師又是校長，居然還管學(xué)生競賽的事？哎，不對啊，上次聽你，不是準(zhǔn)備改行去當(dāng)副場長嗎？”
這有什么辦法？農(nóng)村人重情份，當(dāng)年胡老師把自己跟成林象對親生兒子一樣教，考上了師專沒車費，都是老師從牙縫里省給自己的。他的話、求的事，自己能拒絕？
丟掉了幾乎到手的官帽的柳老師苦笑起來，聲道：“胡老師在市里搶到省農(nóng)村教育試的項目，想讓我來崇鄉(xiāng)當(dāng)校長�！�
“�。坑羞@么好的事？”
同情老友的王老師僅稍一同情，就興奮起來了。農(nóng)村的孩子太苦了，每天要走七八里山路上學(xué)，要是碰到雨雪天氣，大人、老師都提心吊膽的，生怕孩子凍病了或是摔壞了。
“嗯，胡老師的意思，是將項目放在崇鄉(xiāng)。我們鄉(xiāng)里的村，部并到鄉(xiāng)上去，等學(xué)的校舍建好后，再將中學(xué)拆成初中和學(xué)。”
胡老師的意思，局里誰能反對，誰又敢反對？
“好是好，只是太急了吧?等新的教學(xué)樓、宿舍蓋好后，再來并校也不遲啊。”
柳老師苦笑了兩聲，聲道：“明年年底換屆，縣里的領(lǐng)導(dǎo)能將這政績給下任領(lǐng)導(dǎo)？沒有領(lǐng)導(dǎo)的支持，老師能按他自己的想法去試驗？”
王老師有些清高，但不代表他不知世故，跟著苦笑兩聲才問起教學(xué)和宿舍的事來。
“你忘了學(xué)校前面的敬老院？才七個老人，住了二十幾間房子也太浪費了吧？胡老師跟縣里的敬老院商量好了，讓那七個孤寡老人去縣里養(yǎng)老，把那里部騰出來，教室就差不多了。
至于住，我準(zhǔn)備那兩幢泥巴宿舍先不拆，大家擠一擠。老師們也先擠一擠，等下半年新教學(xué)樓、宿舍建好了就寬松了。”
王老師剛想附和，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沉聲道：“球，你想過沒有，并校就會多出很多老師來，那些民辦、代課老師怎么辦？很多人都教了十幾二十年，現(xiàn)在不要就不要了？”
“呵呵”，苦笑的柳老師終于高興了一，聲道：“這幾年縣里財政不錯，胡老師拿省試當(dāng)理由，在縣里爭取到了政策：十年以下參照下崗的工人，幾年教齡補幾個月工資一刀切；十五年以上教齡的部轉(zhuǎn)正，但三年內(nèi)必須拿到市電大函授中專文憑，否則不評職稱只享受事業(yè)編待遇；十年至十五年教齡的，必須三年內(nèi)拿到市電大函授中專以上文憑，通過縣統(tǒng)一考試后再轉(zhuǎn)正，通不過考試的轉(zhuǎn)成工勤編�！�
這個政策很公道，可能也是縣里的縣長、及大部分常委是地人的緣故，再過幾年換成了外地人掌權(quán)，再想要這樣的政策就不可能了。
“這倒還算公正”，王老師應(yīng)了一句，不再問交通的事了。學(xué)生們平時上學(xué)也得走七八里，每星期上學(xué)、回家，多走個七八里，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柳老師喝了口茶，指了指還有講解聲音的樓上，聲道：“成林，幫我個忙。”
“你”
“我想把莎莎放到你班上，最好是安排跟李家明坐一起。莎莎人很聰明，但被我們寵得太厲害，有個比她更聰明又懂事的伢子跟她競爭一下，看能不能改掉一些不好的毛病�！�
王老師嘿嘿直樂，打趣道：“自己打不下手是吧？”
“野蠻！女兒要富養(yǎng)！”
“切，你就是怕老婆！不是我，象鐘莉那么寵下去，遲早會害了莎莎�！�
提到自己老婆，柳老師無奈地苦笑起來，人家放棄市里的工作，跟著自己回山里來吃苦，哪是一個怕與不怕的問題？何況，自己接了老師這個利民不利己的死任務(wù)，估計前程就毀了，也只能將希望寄托在女兒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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