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另一幅夢境碎片橫插入他的意識之中。
畫面中,他同樣只有十歲上下,和蕭泠汐一左一右坐于蕭烈之側,傾聽著他溫和的講述:
“當年,也是澈兒出生后不久,司徒城主家的女兒降生,卻因城主夫人身體有恙,孩子生下來時氣若游絲,幾近絕命!
“若要救她性命,至少要靈玄境的修為方有一線可能。流云城中成就靈玄境者屈指可數,而這些人無一不是身份非凡,若要施救,必傷自己根基,因而縱城主苦求,亦都無動于衷!
“唯有鷹兒,他拼著重損自身,幾乎耗盡全部玄力,為那個可憐的孩子重固了元氣,就此活了下來!
“澈兒,你和城主女兒的姻緣,也是就此結下的。司徒城主當時感激鷹兒的救女之恩,當場與鷹兒結為兄弟,并當眾人之面,宣布自己的女兒將來只會嫁予蕭鷹之子,以此生報天恩!
“哼!笔掋鱿蛄嗣虼桨辏苄÷暤暮叩溃骸拔乙稽c都不喜歡那個司徒萱,每次都不理人……見到小澈的時候也是!
……
這也是曾經出現過的夢境,完全一致的場景,完全相同的言語,只是變得無比清晰。
這場夢境之中,蕭鷹拼著重損自身所救的人不是夏傾月,而是司徒萱。
因蕭鷹的救命大恩而與蕭鷹“之子”的他結下娃娃親的,亦不是夏傾月,而是司徒萱。
……
夢境碎片再次穿插,這一次,直入意識的,是一個女子的身影。
“蕭澈,你站。
她身材高挑,衣著頗為華貴,年齡應該只有十五六歲,但施著偏重的粉黛,整個人釋放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美艷。
對如今的云澈而言,這類艷俗之女都不配讓他的目光有半瞬停滯。但對未展視野的少年人而言,卻有著讓血液躁動的吸引力。
至少,畫面中的云澈(蕭澈)面對她時,臉上溢動著極力掩飾的緊張與局促。
“司徒小姐!痹瞥汉芏Y貌的回應,這是司徒萱第一次主動向他說話,他內心有著一種難抑的激動與竊喜。
【司徒萱】這個名字,一次又一次的出現于他的“夢境”之中。
記憶之中,她是流云城司徒城主之女,同在流云城,他自然是見過,但不知為何,記憶中關于司徒萱的印象卻格外模糊,連她的相貌都無法憶起。
不過,他并未有任何在意。畢竟,出現“夢境”之時,他都已身在神界,又怎么在意一個并無交集的故土城主之女。
何況那只是夢境。
此刻,這場更為怪異的“夢境”之中,他清晰無比的看清了司徒萱的全貌。
一瞬間,對于司徒萱的所有印象,也像是忽然被撥散了云霧,變得格外明晰真切。
這種乍然的清晰感帶給云澈又一種詭異的感覺,似乎……自己其實從未模糊過對她長相的記憶。
司徒萱盯著云澈,眼神中帶著絲毫不加掩飾的傲然與鄙夷:“你知道,什么是癩蛤蟆嗎?”
“……”云澈全身猛的繃緊,一種難受的窒息感持續了數息才艱難散去,他努力保持著平靜,用盡可能平淡的語氣道:“司徒小姐有什么話,就直說好了!
雖然他只有十五歲,但近些年,各種風言風語他已聽得太多。但這由司徒萱親口言出的一句話,對他的創傷依舊讓他險些破了心防。
“哼!”司徒萱斜眸看著他:“還有五個月,便是我們的婚期。我堂堂城主家的公主,卻要被迫嫁給你一個徹頭徹尾的廢人,你知道這幾年,我因為你受了多少的嘲笑么!”
臉色開始泛白,云澈猛咬了一下舌尖,不肯讓自己的神情失態:“我明白。你若是不愿,讓你父親與我爺爺這邊……解除婚約即可,現在還來得及。”
“解除?要是能解除,我還會被人嘲笑到現在?”司徒萱聲音愈加刺耳:“你那個死去的爹在我出生時救了我的命,這件事全城上下誰不知道!”
“我爹當年頭腦發熱,發誓將我嫁你來報答恩情時,更是當著不知多少人的面!”
“要是你那爹還活著也就罷了,可以有很多種方法與他商解除婚約。但他偏偏死了,還一直傳言死因一大半是因救我而元氣大傷!我爹若是強行解除婚約,一輩子都會被人罵忘恩負義!”
“我司徒家尊高的顏面,豈能因你而傷。”司徒萱慢條斯理的說著:“所以你放心,我爹不會解除婚約,我也不會!
她的眼神忽然變得輕佻:“畢竟,你雖然是個廢物,但也不算是一無是處。好歹,你長了一張相當不錯的臉,當個男寵,還是很有資格的!
“……”云澈死繃的心防終于崩潰,五官劇烈的抽搐起來。
“今日既然剛好遇到,那就順便提前告知你一聲!彼就捷姘氩[著眼,眼神三分鄙夷,七分玩味:“這最后的幾個月,你最好學會如何聽話。學得好,你我成婚之后,你日子多少會好過一些,要是學得不好……由我親自來教的話,我好怕你這殘廢的小身子承受不住啊!
咯!
牙齒似乎被咬碎,云澈的口中,彌漫起逐漸濃重的血腥氣。
“小澈!”
生命中最熟悉的呼喊聲響起,像一縷溫軟的清泉流過心間,帶走了那壓魂欲碎的負面情緒。
似乎很滿意云澈痛苦憋屈卻又不敢爆發的樣子,司徒萱傲然一笑,轉身離開。
很快,一個少女身影如輕舞的彩蝶般來到了云澈身邊,她看著司徒萱的背影,驚奇的道:“司徒萱?你剛剛在和她說話?”
云澈轉過目光,看著與他貼身的少女,明明數息前還幾乎要沖破胸腔的憤怒與恥辱,在看到她的玉容時一下子便消散了大半。
流云城中,無論蕭門之內還是蕭門之外,數不清的人輕他蔑他辱他,他早已習慣。
但他有從不放棄他,對他關懷備至的爺爺,有夏元霸這個從小到大全力護他的好朋友,更有與他朝夕相伴,哪怕只是小半個時辰看不到他便會心焦找尋的小姑媽。
生命中有他們,已是奢侈與萬幸。他人如何……何需入心。
是的,從小到大,無論承受了怎樣的譏諷羞辱,只要回到蕭泠汐的身邊,看著她的眼睛,聽著她的聲音,他總會那般的安和與滿足,其他一切,都已不再重要。
“嗯。”云澈點了點頭:“這好像還是她第一次主動和我說話。以前偶爾見過幾次,根本都不理人的!
“誒?主動?”蕭泠汐更加的驚訝:“那她和你說了什么?”
“就是簡單說了說半年后成婚的事!痹瞥汉苁请S意的說道……司徒萱的那些言語,他絕不會說與蕭泠汐聽。他最不愿看到的,便是蕭泠汐生氣與傷心的樣子。
更難以想象爺爺知道后的樣子。
“這樣啊。”蕭泠汐的聲音稍低,水眸之中也多了幾分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異樣:“這兩年,城中有著很多奇怪的流言,都說司徒萱那邊一定會想辦法解除婚約,果然傳言都是假的呢!
“流言當然只是流言啦。”云澈笑著道:“城主家不會解除婚約的……司徒萱親口說的!
“嗯,那就好,老爹知道了,也一定會開心的。”
唇間如此說,但對各種傳言一直很是氣憤的蕭泠汐,聽到云澈的話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那……你和司徒萱,剛才說話說了很久嗎?”蕭泠汐問,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問出這樣一個奇怪的問題。
“沒有很久,就一小小會兒。”云澈回答,隨之馬上補充道:“我又不喜歡和她說話。要不有婚約在,我才不要和她成婚,寧愿一輩子陪著小姑媽!
“嘻嘻!”蕭泠汐笑了起來,隨之螓首微垂,道:“其實,我一點都不喜歡那個司徒萱,更不想你和……但,這是老爹的愿望,你們完婚之后,他才會真正的安心。”
“好啦,我們先回去!鄙倥炱鹪瞥旱氖直郏理蟹浩鹌诖男敲ⅲ骸袄系@次請來了一個超厲害的大夫,據說被很多人稱作‘醫仙’,他一定……一定可以醫好小澈的!”
……
迷霧散去,記憶中的流云城主之女司徒萱,和此刻夢境中所見的一模一樣。
而這些明明屬于夢境,完全不屬于自己經歷的畫面,為什么竟……如此的真切。
真切的像是曾經真正的發生過。
隨之而現的畫面,是滿眼的大紅色,紅桌紅燭,紅色的幔簾。
“小澈,今天是你和司徒小姐成婚的大日子!時辰快到了,趕緊起來!”
他被蕭泠汐貼在耳邊的柔音叫起,又由她親手為他穿好大紅的喜衣。
“小澈,這是我剛剛熬好的粥,你身體弱,上午的時間又那么長……要全部喝掉!彼鮼砗艽笠煌胫,香氣四溢。
“好好好!彼犜挼亩似鹜雭,也不用湯勺,直接“咕嘟咕嘟”喝了起來。
喝完之后,他看著蕭泠汐,眼神變得朦朧,有些失落的道:“以后,不知道還能不能經常吃到小姑媽做的飯!
“嘻嘻,是你把城主家的千金娶進門,又不是你嫁過去,只要你想,我還是像以前一樣,每天都做給你吃!
一邊說著,她的笑顏緩緩的黯下,輕聲道:“倒是小澈,成家之后,理我的時間肯定會越來越少!
“怎么會!”他馬上抬手發誓:“我昨天剛剛和小姑媽保證過:和司徒萱成婚后,不能有了老婆就忘了小姑媽,不能減少和小姑媽在一起的時間,對于小姑媽的召喚要和以前一樣隨叫隨到!”
他永遠不會忘記司徒萱面對他時的姿態以及言語。
這次完婚,他更多是為了完成爺爺的愿望,亦為了亡父的聲譽。
至于婚后如何,之后又會有著怎樣的風言風語,他已不再畏懼。因為就如蕭泠汐所言,他依然身在蕭門,蕭泠汐依然在他的身邊。
“大哥!大哥!!”
這是夏元霸的聲音,隨之他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
“元霸,你居然會起這么早?”云澈笑著道。
“嘿嘿!今天可是你成婚之日,我當然要來幫忙!毕脑詽M臉的興奮。
畫面中,十五歲的夏元霸相貌俊朗非常,身形依舊有些偏瘦,他的膚色并不深,常人亦不會察知到他的肌膚有什么異樣。
但以云澈如今的認知與目力,卻從他偏白的外膚上,隱隱看到一抹宛若金屬的奇異寒光。
他眼瞳深處的威光,隨著他年齡的增長反而變得更為內斂……又更為穿魂驚魄。
“呃……那個,成婚是什么感覺?怎么感覺你好像不是那么激動的樣子?”夏元霸問道。
“的確沒什么感覺,所以也談不上激動!痹瞥汉苁钦J真的盯了夏元霸一會兒,忽然道:“一大清早這么激動,應該不只是因為我成婚這件事吧?”
“嘿嘿,”夏元霸雙目放光:“其實,是有一個好消息。我老爹前日邀請了一位在新月玄府當導師的好友,本來是想通過他把我帶入新月玄府,沒想到,那位導師前輩卻說以我的資質,完全可以直接入蒼風玄府。”
“哦!太好了!這簡直是我們整個流云城的大喜事!”云澈由衷的道,喜悅之時,心底亦泛動著深深的羨慕和黯然。
對如今的云澈而言,以夢境中夏元霸的天賦異軀,何止蒼風玄府……哪怕到了神界,哪怕到了神界之巔的王界,都會引發巨大的震動。
而對夢境中的云澈而言,新月玄府,都是遙不可及的幻夢。
“嘿嘿嘿……”夏元霸難掩興奮的笑:“我都激動的兩天沒睡好了。等我入了蒼風玄府,變得越來越厲害后,我看誰還敢欺負你!”
“這件事現在還是個秘密,老爹說要暫時保留,以免橫生枝節,現在只有你知道……哦對了,說起來,這兩年,我聽到很多不好的傳聞,都說司徒城主一定會取消婚約,將司徒萱改許配給你們蕭門門主之子蕭玉龍。”
云澈:“……”
“聽到那些傳言,我很生氣,也不敢和你說。不過到了現在,這些流言已經不攻自破!毕脑砸荒樞骸澳切┥⒉チ餮缘娜,肯定臉都腫的好幾個那么大了。”
“空穴來風,必有其因!痹瞥嚎此茷⒚摰囊恍Γ骸安贿^沒關系,我早都習慣了。我這樣一個廢人,能有你這樣一個朋友,還能娶到城主家的千金,已是上天的恩賜了!
“相比而言,你的事才是大喜事。等你正式進入蒼風玄府的那天,我猜全城都會…會……會………”
他的聲音忽然變得綿軟失魂,面色逐漸痛苦扭曲,瞳孔快速變得灰暗……再灰暗……
然后整個人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大哥?!大哥!”夏元霸慌忙向前,將他倒下的身體扶。骸按蟾?你怎么了……大哥!”
瞳孔一點點的消失,世界在快速的遠去,他能聽到夏元霸的聲音,卻無法回答。
“小澈?小澈……你快醒醒,不要嚇我……小澈!”
意識完全消散前,他最后聽到的,是蕭泠汐的呼喊聲。
畫面之外,云澈看著蕭泠汐抱著一身紅衣的自己,哭喊得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眼淚浸濕紅衣,痛苦溢滿絕望……
隨之,畫面在這一刻徹底的定格。
這也是曾經出現過的夢境,不同之處,同樣是模糊與清晰。
記憶中,他是在與夏傾月成婚之日死去。
夢境中,他是在與司徒萱成婚之日死去。
云澈睜開了眼睛。
光線涌入視野,眼前,是熟悉的庭院,鼻端,是熟悉的氣息。
他從夢境醒來,但這一次,夢境中的一切卻不再模糊朦朧。
每一幅畫面,每一張面孔,每一縷聲音,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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