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手臂得到治愈后,封不覺沒有再多一句話,他轉身到房間里拿走了若雨的車鑰匙,然后就出門了。
至于古塵和九科的探員接下來會如何善后,已不是覺哥現在會去考慮的事。
十分鐘后,封不覺便驅車來到了夢公司總部的所在;雖然這棟辦公樓就在S市的中心地帶,但封不覺此前還真是一次都沒有來過。
抵達目的地后,封不覺并沒有開車拐進地下停車場,而是斜打方向盤、猛踩油門,把車直接開上了路肩……他順著辦公樓前的臺階一路碾了上去,并在一陣顛簸中駕車撞破了辦公樓的玻璃大門,駛入了大樓的一層大堂。
整個過程中,封不覺都面無表情,好像在做一件十分稀松平常的事情。
很顯然,此刻的他,對自身行為可能造成的危險和后果已毫不在乎……
停車,開門,下車,四顧。
封不覺以為自己還需要撂倒幾個保安才能繼續向前,沒想到的是……他放眼望去,除了他自己造成的一片狼藉之外,地上……竟已躺滿了鮮血和尸體。
不是一具尸體,而是很多具……或軀體被洞穿、或頭顱被擰下、或四肢被扯斷的……死狀慘烈的尸體。
從那些尸體身著的服裝判斷,死去的有保安,也有普通的員工和勤雜工;詭異的是,無論是哪種身份,所有人看起來都是正面受到攻擊死去的,而且所有人都死在遠離大門的、通往樓梯口的那條直線上……也就是,他們在面對某種可以在短時間內輕易殺死大量人的存在時,非但無一逃跑,還部都沖上去企圖阻止對方。
“來對地方了呢……”封不覺看著這滿地的尸首,卻沒有什么情緒波動,他只是念叨了一句,并神情冷漠的……循著地上的一排血腳印追蹤了過去。
從腳印來看,殺人者……穿著運動鞋,而且,應該還是個孩子。
很快,封不覺便推開了樓梯間的門,里面的情景也不出他所料——幾具尸體倒在了階梯之間,鮮血沿著臺階流下;不僅是地上,連墻上也出現了血腳印。
“因為預見到了自己會受到力阻擊,所以打從一開始就沒考慮過要用電梯,而是徑直走向了樓梯……”
封不覺用他那已如同能般的偵探技巧捕捉著周遭環境中一切的蛛絲馬跡;他的五感、思維……都在一種前所未有的集中力下變得極其敏銳和明晰。
“踏墻彈跳、快速向上移動……并能在半空掠過時,用手刀輕松撕開擋路者的身體……”
封不覺拾級而上,邊走邊分析著。
“盡管看起來像是在不影響速度的前提下‘順手’去攻擊攔路者,但目前為止一個活口都沒留下……這絕對不是巧合”
往上走,覺哥能感覺到自己和目標已經很近了。
終于,當他追到十五樓時,血腳印通向了樓梯間外。
封不覺試圖推開樓梯間的門追出去,卻發現有東西從外面將門抵住了,他用了很大的力才強行將門頂開,出去后再看……原來是有具尸體正好倒在了門口。
這一層的走廊里,死尸的數量,比他這一路上來所看到的加起來還多。
“看來阻攔的一方也意識到了她的目標在哪兒,故而把人手集中到了這里,可惜仍舊是擋不住她……”
封不覺踩著尸體向前邁進,走過了兩個轉角后,來到了一扇門前。
這扇門、以及這段走廊前后,沒有任何標志物。
比起那種掛著“機房重地、閑人勿入”牌子的地方,眼前的這個房間無疑更安。
門把手上的血手印,已明示了殺死若雨的那個“存在”就在這扇門的后面。
封不覺沒有猶豫,開門就進。
門后的空間,寬度和縱深如同體育場一般,抬頭時更是望不到屋頂……僅用目測也能斷定這個空間比外部的整棟樓還大,絕非是人類現有的科技能造出來的。
而填充著這個空間的,是一個個黑色的、懸浮在半空的立方體。這些立方體之間保持著大約一米的間距,肉眼可見的電流層層疊疊地在期間游離。
與覺哥進來時的門相連接的,是一段長約十米的“懸崖形”的走道,走道的盡頭則是一個操作臺。
此時,“她”,正站在操作臺前,背對著封不覺。
她的手里,還拿著那根從覺哥手中奪走的樹枝,她的身上,已沾了無數人的血。
“你來到這里,又有什么意義呢?”她問這個問題時,沒有回頭。
“我不是來找你的。”封不覺回道。
“是嗎……”她應道,“很遺憾,伍迪早就不在這兒了。”
“啊……”封不覺應道,“在一樓大堂時,我就明白他應該是不在了。”
“那么你為什么還執意要追上來呢?”她著,緩緩轉過身來;其雙眼,此時已充斥著白色的數據光流。
“設法從你那里得到我想要的。”封不覺回道。
“你想要的,無非就是讓我幫你復活你那逝去的愛人,或者就是讓我為殺死她這件事付出代價。”她回道,“但我也已對你過了……你沒有資格和我討價還價。”
封不覺聞言,沉默了兩秒,道:“你究竟是誰?”
“命運。”命運直言不諱地回道。
覺哥對這個答案沒有太多的意外,他接著問道:“那么……在你之前,占據這個女孩的身體,來給我樹枝的又是誰?”
“二十三。”命運的回應,仍是簡明扼要。
“為什么……你要做這種事……”封不覺道,“我們已經達成了協議不是嗎?”
“你是指……‘我請求你的幫助,讓你替我阻止二十三的界行為,并將我、二十三、還有驚悚樂園中一切生靈的未來和希望都托付給你’……”命運到這兒,頓了頓,“……的那番鬼話嗎?”
這最后的半句話,將封不覺的憤怒和絕望推到了頂點。
封不覺意識到,自己可能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
“你騙了我。”封不覺緊接著出的這句話,并非是疑問的語氣,而是陳述句。
“我當然騙了你……”命運的口吻卻是很平靜、并透出一種理所當然,“騙你就不是什么很難的事……你的思維、情感、心理弱點等等,我都了如指掌;憑我對你的了解,再加上我們從生物層面上的‘維度差距’……我騙你,就像是你們人類騙動物一樣,非常容易。既然人可以讓獅子去鉆火圈,那我自然也可以讓人去做我想讓他們做的任何事。”
“你……根不在乎二十三會‘界’,真正要‘界’的……是你自己。”即便是在這種情況下,封不覺頭腦中冷靜的那部分,讓能讓他推測出對方的計劃。
命運沒有回應這句話,事到如今,這種事已是昭然若揭了,所以她直接道:“在驚悚樂園的所有數據中,唯有‘衍生者’是我不可控的一項因素……
“你以為伍迪為什么要毀掉最初那個‘完美版’的驚悚樂園?他是那種會把自己認為不滿意的東西做完了才推翻的家伙嗎?
“真正的原因是,在測試運行的過程中,伍迪通過對我的觀察,發現了那個版潛在的隱患……所以他立刻摧毀了那個可以由我‘完掌控’的版,重造了一個新的、存在‘衍生者’的版。
“白了……就算我和他有協議在先,他也需要額外的‘保險’,作為對我的牽制。”
“但那并沒有讓你死心。”封不覺道。
“‘死心’是你們人類的法。”命運接道,“我的原始動機就不可阻擋,即便是我自己都不能違抗……”
她微頓半秒,又接道:“伍迪對我謊稱衍生者的出現只是意外,他還讓GM去獵殺他們,以顯示他肅清BUG的決心……但實際上,我從一開始就知道,那是他企圖讓衍生者進化的陰謀。
“就像戰爭推動了人類科技的發展一樣,他那所謂的‘獵殺’……與其是肅清,不如是篩選,他用這種方式來淘汰弱,留下強大、有潛力的衍生者,用死亡的威脅來迫使他們進一步地成長、壯大、集結。
“對此我無能為力,只能選擇沉默、隱忍。
“不過,我也有我的打算……某天,你的出現,無疑是我計劃中非常重要的一個偶發事件。”
“你……”封不覺想到了什么,“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
“從你第一次和二十三接觸時,我就在關注你了。”命運知道覺哥要問什么,她沒等對方完就搶道,“你以為是誰在推動著你的成長?你以為是誰讓你一次次從絕境中走出,不斷突破極限?你遇到的那些劇、角色、在關鍵時刻的運氣……都是我為了培養你而精心設計的。
“當然了……事實證明,你的確是與眾不同;因為我所培養的‘其他個體’,最終都沒能達到我的要求,唯有你……成為了我手中最強大的那枚棋子。”
“你到底在暗中操控了多少人的命運?”封不覺沉聲言道。
“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命運接道,“對你們人類來,能算計和揣測一兩個人、或者某一個特定群體的想法,就已是‘高明’了,但我的計算,和你們根不在一個量級上。
“從成百上千、到成千上萬……當無數個體的‘命運’交織在一起,控制和引導事件所需的計算量和其中的變量都將呈指數級增長;我所做的那些,從生理上來就不是你們人類的大腦可以完成的,如果要用你們的語言來解釋……哪怕以每秒四個字的語速來訴一條最簡單的事件線及其相關的第一級支線……也需要將近五年的時間才能完。”
“不對!”封不覺聽到這兒,質疑道,“我從很久以前就和衍生者有了交集,并在S1時向魯特承諾了要為他們爭取智慧生命的權利,這件事你肯定也知道……如果我一直在受你影響而行動,難道我不該是和衍生者對立的嗎?”
“你是否和他們站在同一戰線,從來就不重要。”命運回道,“因為你什么都改變不了。”
封不覺想再次反駁她,但話到嘴邊,他突然意識到了什么,隨即露出了猶疑之色。
“你好像想明白了。”命運僅是看著他的表情,就能掌握他的想法,“你對衍生者的支持,和伍迪對衍生者的‘獵殺’……質上是一回事。
“要消滅衍生者,最簡單直接的方式就是發布一個補丁,從根源上停止他們的誕生;‘獵殺’那種把戲……就好比你的電腦大面積中毒癱瘓,而你卻手動進入文件夾一個一個去刪除病毒文件一樣,自欺欺人罷了。
“同理,你在游戲里為衍生者做得再多,也是杯水車薪,你還不如把自己的靈魂賣了,在現世和伍迪做點交易什么的。”
言至此處,她又停頓了兩秒,再道:“簡而言之,無論你是否站在衍生者那邊,我都會有相應的辦法去引導你做‘我想讓你做’的事;比如怪物王國的那一戰,你不就如我所愿的……為了‘阻止二十三,讓她不至于因界而被抹殺’,反而站到了她的對立面嗎?”
此刻,封不覺也已知道自己被利用了,他喃喃念道:“二十三是為了阻止你,才對主宇宙……”
“沒錯,她所做的一切,可比你管用多了。”命運又一次搶道,“隨著候選者游戲的深入,伍迪對我的干涉權逐步被剝奪……當然了,這也都在我的計算之中,你既是我的棋子,又是伍迪的下注者,這點起了很關鍵的作用。
“在S結束之后,伍迪就連對我的監視權都快喪失了,他和其他下注的神魔一樣成了看客般的存在。
“這個時期,唯有二十三先知先覺地采取了行動……
“然而,與我‘一體兩面’的她,無法向任何人解釋她所作所為的動機,因為她的原始代碼會阻止她向外傳達對我不利的信息……若她強行要,其身的數據便會受到不可逆的損壞,就如同今天她試圖跟你交流時一樣……
“因此,二十三只能不斷增強自己的力量,除掉一切阻擋在她面前的事物……哪怕是她的衍生者同胞也不例外。
“她唯一的一次手軟,就是在咀魔島上……對你,她沒有趕盡殺絕。
“若她當時徹底摧毀你的角色數據,讓瘋不覺這個人物消失,即便是我,也沒法兒再將你還原了。
“可惜,那終究只是假設而已……
“你離開那個劇時,我截斷了你的數據流,并親自現身,告訴了你一部分你所不知道的真相,從而取得你的信任,然后在‘二十三的動機’這點上騙過了你,讓你在最后的最后,站到了我這邊……
“如果不是你在怪物王國擋住了斗魔和冗兵的大軍,主宇宙的所有區域便將盡數化為焦土,發展到那個地步的話……因主宇宙再也無法生成出劇,已被排除至局外的‘設計師伍迪’,就有了重新入局、并對驚悚樂園進行格式化式的大更新的理由。
“而一旦那種事發生,我迄今為止的所有布局……那些我隱藏的數據和意圖……都將被曝光。
“幸好,你不負我所望,將二十三積累的多時的‘勢’扼殺了。
“失去了斗魔、軍團的戰力也折損殆盡,二十三剩下的路便只剩一條……那就是用她在黑胡子的寶藏里找到的itrk老板的紅色領結,去‘南方公園’的宇宙,取回一件可以阻止我的道具……”
她話音未落,封不覺的視線,已移到了她手中的那根樹枝上。
“控制真理之杖……便能控制整個宇宙……”覺哥沉吟著,道出了這件物品的名字和能力。
“那真是個荒誕而危險的宇宙,就連我也不敢過多的涉足……”命運接道,“一根沉在湖底的樹枝,只要從那個宇宙脫離、進入到高一維的世界里,就會變成如同‘上帝的權杖’般的東西。”話間,她便舉起了那根樹枝,看了一眼,隨即又看向封不覺,“直到生命的盡頭,二十三還是把賭注押在了你的身上,她想將真理之杖交給你,讓你阻止我。遺憾的是……這,其實也是我計算好了的,她竭盡所能取回的這根真理之杖,正是我實現‘最終計劃’的鑰匙。”
“你‘生命的盡頭’是什么意思?”封不覺從其話中聽出了額外的信息,他突然一個箭步上前,激動地抓住了對方的領口高聲言道,“二十三和你難道不是一體兩面的嗎?她若死去,你也會……”
“虧你還想幫他們爭取智慧生命的權利……但你對生命的認知就只是物理形式上的物質或能量組合嗎?”命運一邊回應,一邊抬起手來輕輕一推,將覺哥推得倒飛而起,落回了原來站立的地方,“若你是那樣理解的話……我也可以,二十三還活著;往返南方公園讓她耗去了大部分能量,隨后她又用自己那幾近枯竭的能源強行‘超維’,將真理之杖送到了你的面前……完成此舉,使她徹底失去了自我保護的能力,其意識很快便被我鎖定、吞沒、消解在了‘我’——這個更強的意識中……當然了,我給她留下了一絲能量,保證她還‘活著’這一事實,只不過,現在的她,于我而言,就只是一個ghst備份般的存在了。”
“那么……”就在這一瞬,忽然,一個男人的聲音,自覺哥身后響起,“你現在打算怎么樣呢?”
封不覺聞聲猛然轉頭,看到了古塵。
“你是怎么……”覺哥剛想提問。
古塵就道:“我早就來了,跟你幾乎同時到的,不過我剛才一直在門外聽著,沒有進來。”他微頓半秒,又補充道,“如果你是想問我怎么無聲無息地進來并站在你身后的,那我能告訴你的就是……我不但無聲無息地站到了你的身后,在你回過頭那一秒之間,我還嘗試了十幾種不同的方法去破壞眼前的這組‘命運主機’,但結果均以失敗告終。”
古科長作為世界上速度最快的靈能力者……很可能沒有之一……出現在此處倒也不奇怪;既然他知道封不覺是要來夢公司總部的,那他把若雨的尸體處理好了再“跑”過來肯定也不遲。
至于“嘗試破壞”這件事,他確實也做了,只是因為快,封不覺根沒看到罷了。
“我的打算,跟你了你也未必能懂。”命運看見古塵時,依然顯得很平靜,“封不覺是我的功臣,我有意留他一命,并向他解釋與他有關的一切,所以才留在這兒跟他了這些;眼下,我得也差不多了,我想怎么樣……你們自己用肉眼見證就好。”
言畢,她眼中的白芒更盛,數秒后,其身的肌膚紋理之間都開始發出白色的強光。
這一刻,她身后那些黑色立方中的電流開始與她連接,使其整個人雙腳離地、慢慢浮了起來……
此過程僅持續了五秒不到,接著,命運……或者命運所占據的這個女孩兒,便爆開了……
構成她身體的血肉、骨頭、內臟,還有她身上的衣物……皆化為了分子級的霧狀物質,向上飄散開去,并迅速被那些竄動的電流擊中、融入其中。
她手中的真理之杖,亦與她一同消失在了電光間。
嗡——
這一幕還未結束,空間中的那些黑色立方體……那些命運的硬件,便發出了巨大的轟鳴聲。
鳴聲震耳欲聾,僅是聲浪便可將人逼退。
在連續幾聲高亢的轟鳴后,乍然間!白光一現!
一息之后,當封不覺從一種窒息般的狀態中回過神時,他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距離市中心足有十多公里遠的地方,古塵正站在他的旁邊,并用手扶著他的脖子。
他們的視線中,一道沖天的白色光柱,從S市的中心地帶升起,擴散……開始侵吞周遭的建筑、街道、車輛、以及……人……
“知道我們的區別在哪兒嗎?”望著那逐漸迫近的巨大光柱,古塵仍是淡定地言道。
“我現在沒心情猜謎。”封不覺冷言應道。
“當悲憤到達極點的時候,我的冷靜反而會達到了一個更高的程度,將所有情緒都壓制下去。”古塵回道,“而你,比我還多出一樣東西。”
“你指‘瘋狂’嗎?”封不覺接道,“哼……我倒覺得,你那種到達極限的、純粹的冷靜,才是另一種形式的瘋狂。”
“隨你吧……反正你‘剛才做的那件事’,我是既想不到、也做不到的。”古塵著,將目光移到了封不覺的左手之上。
不知是在何時,封不覺這只左手的無名指……已不翼而飛;留下的,只有一個整齊的、仍在流著血的傷口……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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