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寢殿外,一群手持武器的御前侍衛(wèi)面色如臨大敵一般守在了門前。
水墨笑看著這般場景,頓時間愣住了。
這是怎么回事?!
他離開之前這里并沒有這些人!
隨后,水墨笑注意到了,便在旁邊,還站著蜀羽之,而在石階之上,還坐著仿若是失去了魂魄般的蒙斯醉。
水墨笑當即上前,用空著的手攥住了蜀羽之的手臂,緊張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蜀羽之的臉色很不好,青白青白的,比之方才他前往正宣殿之時還要難看,眼底泛著烏青,那是一夜未眠的痕跡,而他的眼瞳之內(nèi),泛著悲愴的絕望。
“到底怎么回事?!”水墨笑聲色俱厲,“究竟是誰讓這些人在這里的?!”
蜀羽之看著他,卻許久擠不出一個字。
水墨笑耐不住性子,一把甩開了他的手,便大步上前。
守在門前的御前侍衛(wèi)當即走出了一個人,水墨笑認得此人,她是年前永熙帝提拔上來的御前侍衛(wèi)長,“鳳后止步。”
“宮要見陛下!”水墨笑微抬下巴,凜聲道。
御前侍衛(wèi)長神色嚴肅,“陛下有旨,除御醫(yī)以及伺候的宮侍,任何人不得進出帝寢殿,尤其是鳳后。”
水墨笑聞言睜大了眼睛,“不可能!是誰指使你們的?!是誰指使你們軟禁陛下?!”
“鳳后。”御前侍衛(wèi)長聞言當即跪下,“臣的確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前來護駕,方才所言也都是陛下的旨意,并無半分謊言。”
水墨笑猛然吸了幾口氣,然后一字一字地道:“宮要今日侍疾,誰敢當宮!”
“請恕臣不能遵旨。”御前侍衛(wèi)長態(tài)度仍是堅決,話落之后起身,倏然拔出了武器。
“宮不信陛下會下這般旨意!”水墨笑大怒,“你們最好立即給宮讓開,否則宮……”
“鳳后……”蜀羽之這時候忽然間開了口。
水墨笑目光狠戾地看向了他。
“的確是陛下的旨意……”蜀羽之看著水墨笑,凄然地著,“是臣侍親口聽陛下下令的,侍衛(wèi)也是臣侍召來的……”
水墨笑僵住了,好半晌方才厲聲喝道:“為什么?!”
為什么她要這般做?!
蜀羽之看著他,卻沒有回答,眼眶內(nèi)泛起了水霧。
水墨笑盯著他,仿佛從他的眼中看見了答案,身子踉蹌地退后了兩步,“她便不愿我陪著她嗎?”
蜀羽之合上了眼睛,腦海當中卻是浮現(xiàn)了之前永熙帝的囑咐。
“羽之……若是朕撐不下去……替朕好好守著太女,守著這大周的江山……如同先帝的耿君夜氏一般……務(wù)必替朕保住朕和阿暖的孩子……朕這輩子,虧欠他的太多太多……替朕保住太女和琝兒……一定要保住他們……”
她的話,的極為的艱難,可是,卻清晰無比。
語氣,近乎哀求。
淚水,從眼逢當中滲出。
其實他并不想當先帝耿君那般的人,可若是這是她的希望,他愿意去做。
也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做到!
“為什么?”水墨笑低喃著,“為什么要這樣?她明明好了,會等我回來的……我?guī)退(wěn)住朝堂,幫她協(xié)助太女,只要她想讓我做的事情我都會去做,可為何她不等我回來?!我只是想陪著她的身邊而已!”
“因為你是大周的鳳后,這世上除了陛下之位唯一一個可以名正言順輔助太女之人。”蜀羽之睜開了眼睛,淚眼婆娑,卻掩蓋不住眼底的決絕,“鳳后,我們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
“如今太女監(jiān)國一事已經(jīng)定了!宮只是鳳后,是后宮的君侍,宮能夠做什么?!”水墨笑厲聲道,攥著那傳國玉璽的手更緊,似乎想將那玉璽給捏碎了一般,“更何況,她便斷定她活不成嗎?她便認定了太女一定會控制不住眼前的局勢嗎?!她就這般相信我一定會如她所愿地去做?!她便不怕我趁機謀了她的這大周江山!”
他無法接受她這般做法。
即便她這般做是給予了他最大的信任,可是,他寧愿讓她懷疑,然后,將他死死地拴在她的身邊,死了也要拉著他陪葬!
為什么當他早便已經(jīng)不在乎這些的時候,她卻將一切都送到他的面前?!
他如今想到的只是陪著她的身邊,只是陪著她一同走過這次危機,就是這樣而已!
她卻還是不愿意給他嗎?!
司慕涵,你這一輩子,便真的不愿意成我一次?!
蜀羽之看著他,卻沒有言語。
水墨笑抬起了手中的玉璽,那象征著至高無上權(quán)力的玉璽,會兒,目光轉(zhuǎn)向了帝寢殿的大門,盯著那守門的侍衛(wèi),面容輕顫,牙關(guān)緊咬。
他還有一個辦法可以如愿。
他手中便握著這個能力!
可進去嗎?
用她交給他的信任了自己的心愿?!
水墨笑僵直地站著,眼眶的淚水一直泛濫著。
司予昀趕到的時候便是見到這般情形,她愣了一下,然后快步上前,“父后,這是怎么回事?!”
語氣是質(zhì)問。
水墨笑沒有回答她。
“父后,你不是母皇一切安好并未受任何人挾制的嗎?為何如今帝寢殿外會刀劍相向?!”司予昀凜聲質(zhì)問,話落,隨后注意到了像個被遺棄的孩子一般坐在了石階上的蒙斯醉,臉色驟然大變,快步上前。
然而,卻被那御前侍衛(wèi)長給攔住了,她以為她是想闖進去,“禮王殿下,你不能進入帝寢殿!”
司予昀停住了腳步,臉色變了好幾變,“你什么?!”
“陛下有旨,除御醫(yī)以及伺候的宮侍,任何人,包括鳳后在內(nèi)的后宮君侍,皇子皇女,一概不能進入帝寢殿!”御前侍衛(wèi)長沉聲道。
司予昀眼眸睜了睜,然后轉(zhuǎn)身看向水墨笑。
水墨笑仍舊沉浸在自己的選擇當中,沒有給予她任何的回應(yīng)。
“禮王殿下,這的確是陛下的旨意。”蜀羽之睜開了眼,緩緩道。
司予昀心里閃過了許多的思緒,一時間無法斷定這是好事還是壞事,會兒之后,方才穩(wěn)住心神,厲色對那御前侍衛(wèi)長道:“殿的父君為何會這般?你們對他做了什么?!”
御前侍衛(wèi)長聞言神色有些怪異,隨后垂頭道:“回禮王殿下,下官奉旨前來便已然見豫賢貴君坐在此處,下官只是奉旨守門,其他的,下官無權(quán)過問。”
司予昀眸光陰沉地掃視了水墨笑和蜀羽之一眼,然后起步走向蒙斯醉。
那御前侍衛(wèi)長此時并沒有阻攔。
司予昀走到了蒙斯醉面前,然后蹲下了身子,輕聲喚道:“父君……父君,你怎么了?他們對你怎么了?”
蒙斯醉神色呆滯,并沒有回答司予昀的問題。
司予昀臉色很難看,伸手握住了父親的手,卻發(fā)現(xiàn),他的手冰冷無比,心中大駭,“父君,你到底怎么了?你告訴兒臣,到底怎么了!?”
蒙斯醉微微抬起了頭,看著眼前的女兒,不過仍是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司予昀怒從心起,轉(zhuǎn)過身看向水墨笑和蜀羽之,“你們對我父君做了什么?!”
水墨笑從掙扎中醒了過來,緊握著手中玉璽的手,輕輕地垂落,最終,他仍是認輸了,如同過去二十多年的每一次,他看向司予昀,卻笑了起來,帶著悲涼以及嘲弄,“你以為宮會對他做什么?宮能夠?qū)λ鍪裁矗俊?br />
他被逐了出來尚且還有失魂落魄的權(quán)力,還有傷心欲絕不管一切的資格,而他,卻連這些都沒有!
蒙氏覺得自己很可憐?
可是,他比他可憐百倍!
“你——”司予昀倏然站起身,暴怒不已。
水墨笑不給她發(fā)作的機會,“宮什么也沒有對你父君做!宮也沒有這個事將他弄成這樣!若是可以,宮寧愿此時坐在這里發(fā)呆的人是宮!”
“禮王……”蜀羽之正想開口,卻見被蒙斯醉打斷了。
蒙斯醉開了口,聲音雖然很低很沙啞,然而卻是真正地開了口,“昀兒……”
司予昀轉(zhuǎn)過身,蹲下身子,“父君,你沒事吧?!”
“我沒事。”蒙斯醉回道,然后深深地看著司予昀,“你怎么會在這里?”
“兒臣前來給母皇侍疾。”司予昀回道,然后伸手欲攙扶起他。
蒙斯醉沒有拒絕她的攙扶,晃著身子站起了身,“你母皇不需要你侍疾,回府吧,回去好好陪著你的正君和你的孩子。”
“父君……”
“回去吧。”蒙斯醉的語氣很輕,也很溫柔。
而這種溫柔,司予昀已經(jīng)很多年未曾感受到,似乎從當年秋獵之后,父君即便原諒了她,但是卻也未曾這般溫柔地對待她,“父君……”
她的心生出了一股莫名的不安。
“昀兒……”蒙斯醉微笑道,“很多東西,不是我們的便不是我們的,即便我們想盡了辦法去爭取甚至去搶去奪,可最終仍舊還是一無所獲,昀兒,守著自己所擁有的,或許,會過的好一些。”
“父君,你……”司予昀不知道他究竟為何會這些話。
蒙斯醉抬手替女兒整理了一下衣裳,如同時候一般,這件事他已經(jīng)許久許久沒有做過了,而往后,也恐怕沒有時間,“聽父君的話,好好過日子,父君希望你們都平平安安的。”
“父君——”司予昀的臉色又是憂心又是焦急。
蒙斯醉沒有再什么,轉(zhuǎn)過了視線,看向了水墨笑,“放過宮的孩子。”
“你——”水墨笑對蒙斯醉的反應(yīng)也是極為的震驚。
蜀羽之也是不安:“豫賢貴君——”
“告訴太女,若是她傷及了宮的孩子,后果必定不是她可以輕易承擔的!”蒙斯醉無視眾人的驚愕,繼續(xù)著自己的話。
“父君!”司予昀厲喝道,“你到底在什么?!”
蒙斯醉看了看她,“昀兒,父君累了。”
司予昀臉色大駭。
蒙斯醉沒有再什么,轉(zhuǎn)過身,便往寢殿走去。
“豫賢貴君!”這時候,那御前侍衛(wèi)長回過神來了,立即上前阻擋,“豫賢貴君,請留步!”
蒙斯醉神色平靜,平靜的有些瘆人,“你有兩個選擇,第一,放宮過去,第二,殺了宮。”
“豫賢貴君——”
“父君!”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司予昀上前猛然攥住了蒙斯醉的手,“父君,你胡什么!?”
他到底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
水墨笑和蜀羽之也是變了臉色。
蒙斯醉沒有去看女兒的神色,而是繼續(xù)盯著那御前侍衛(wèi)長,仿佛在等待她的決定。
“父君,你不能這樣做!”司予昀紅了眼,厲喝道,可是,卻沒有得到一絲的回應(yīng)。
半晌,蒙斯醉仍未等到回應(yīng),便起步上前。
那御前侍衛(wèi)長怔愣了一下,上了兩個臺階,舉起了手中的刀,“豫賢貴君,請留步!”
蒙斯醉仿若沒有看見那散發(fā)著冷光的大刀,繼續(xù)上前。
御前侍衛(wèi)長臉色大駭。
刀尖已經(jīng)到了蒙斯醉的面前,她推也不是,不退更不是。
“把刀放下!”司予昀厲喝道。
那御前侍衛(wèi)長只是收回了一些,卻沒有放下,“豫賢貴君,圣旨難違!”
“你敢!”司予昀暴怒,松開了攥著父親的手,然后上前欲動手。
蒙斯醉卻開口攔住,“昀兒。”
司予昀停下了手,看向他,眼中有著極深的不理解,“父君,為什么要這樣?!你怎么可以這樣!父君,你這是要拋下兒臣拋下皇兄嗎?!”
蒙斯醉看著眼前厲聲指責(zé)他的女兒,輕輕地笑了笑,“昀兒,父君真的累了,不想再撐下去。”
司予昀面容顫抖,眼中泛起了淚光,雙手,死死地攥著,指甲幾乎滲進了掌心。
為什么會這樣?
不該是這樣的!
父君明明已經(jīng)是好和她站在一起的!
可如今為何要這把做?!
“父君,母皇有御醫(yī)和宮侍照顧,你進去也無濟于事,父君,既然母皇不讓我們進去,那定然是有她的道理的!父君,母皇是在關(guān)心我們,是不想讓我們一起出事,你不能進去!”
蒙斯醉凝視著女兒半晌,然后轉(zhuǎn)過身,看向了水墨笑,“她不讓你們進去,是需要你們留下來輔助太女,可是,宮留下來,卻是太女的禍害。”
“父君——”司予昀猛然跪在了地上。
蒙斯醉仿若未聞,繼續(xù)看著水墨笑道,“放宮進去,她活著,宮便活著,她若是死了,恐怕也不會希望宮活下去。”
水墨笑的臉龐扭曲著。
“豫賢貴君,陛下不是……”
“宮很清楚如今宮在她心里究竟是什么。”蒙斯醉打斷了他的話,“宮是麻煩,是禍害,與其等將來她遺命讓宮殉葬,不如如今宮進去,至少宮還可以得到一個侍疾而亡的美名。”
水墨笑仍是沒有回答。
蒙斯醉也沒有在等,轉(zhuǎn)過身,繼續(xù)起步上前。
那御前侍衛(wèi)長已經(jīng)退到了不能再退的地步,打斷動手擊暈他擋住他的去路,而便在此時,水墨笑忽然喝道,“讓他進去!”
眾人一愣。
司予昀看向他的目光猙獰無比。
水墨笑盯著蒙斯醉,“她從來沒有過一句欲知你于死地的話!從來沒有!”
蒙斯醉僵直著背脊,沒有回過頭更是未曾一句話。
“鳳后……”那御前侍衛(wèi)長為難。
水墨笑揚起了手中的玉璽,“傳國玉璽在此,宮命令你們放他進去!”
他用她給他的權(quán)力,送了蒙斯醉進去。
他自己的心愿永遠也無法達成,可是,卻幫他人達成!
御前侍衛(wèi)長見狀,便也沒有再阻攔,退了開來。
水墨笑看著蒙斯醉一步一步往前的背影,“蒙氏,不要覺得進去了便是絕望,宮比你更想進去!”
蒙斯醉仍是沒有回應(yīng)。
“父君,你便真的不要兒臣了嗎?!”司予昀跪在地上,聲色皆厲。
蒙斯醉推門的手頓了頓,但是最后,還是決絕地推門而進。
司予昀仿若是墜入了冰窖一般,整個人跌坐在了石階上,低著頭,眼眶中的淚水一滴一滴地滴落在了石階上。
她輸了!
徹底輸了!
輸給了她曾經(jīng)以為是最大的儀仗的父親!
父君——
難道在你的心里,兒臣的生死榮辱便真的比不上你對母皇的那份情嗎?!
她這般對待你,你卻還是要這般傻傻地與她同生共死?!
父君——
為什么不要兒臣?!
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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