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慕涵走出了寢殿,便喚來了薛齊,讓他進去為皇貴太君喂藥,“父君平日極為疼惜你,你若是哀求,父君定然會聽,不管如何,你定要讓父君服下湯藥,哪怕一丁都好,知道嗎?!”
薛齊自然是誠惶誠恐地應(yīng)下了,可是便是應(yīng)下了,心里卻是沒底兒,所以,一進了寢殿后,便跪在了皇貴太君的床前,哭訴起來,“皇貴太君,齊兒求你了,服藥吧,齊兒求你了……”
皇貴太君聽見了薛齊的聲音,硬撐著,緩緩側(cè)過了頭,視線迷糊地看著眼前哭成了淚人般的薛齊,“孩子別哭了……”
薛齊見皇貴太君了話,卻是苦求的更加的嚴(yán)重,“皇貴太君,齊兒求你了,不要丟下齊兒……齊兒不能沒有皇貴太君……齊兒求你了……”
沒有了皇貴太君,他真的不知道往后該怎么活下去!
便是活下去了,也定然生不如死!
“皇貴太君,齊兒怕……怕回到以前的那些日子……皇貴太君,除了你,便沒有人疼惜齊兒了……齊兒真的怕……”
自進宮以來,薛齊并沒有抱怨過以前在薛家的那些苦日子,可是如今心神俱慌的情況之下,便將心中一直不敢出來的話一股腦給出來了。
在薛家,薛族長擔(dān)心他們這一支脈的人會搶回掌管薛家的大權(quán),所以盡可能地苛待他們,不管是可以掌權(quán)的女子還是沒有威脅的男子,她都一個也不曾善待過。
女子自成年之后便被趕出了薛家,自生自滅,而男子,卻被薛族長當(dāng)成了禮物一般送去給薛家需要巴結(jié)的人家,且為了不讓他們翻身,只是讓他們?nèi)プ瞿切┳畋拔⒌氖倘耍械纳踔吝B一個名分都沒有!
他的兩個哥哥,便是這般被送給了別人。
這一趟,若不是新帝登基,薛族長為了更好地和皇貴太君打好關(guān)系,而帶了他進宮,怕是如今他也會被當(dāng)做禮物一般送給別人,一輩子就這般毀了!
“皇貴太君,奴侍不求別的,只求一輩子給皇貴太君為奴為侍,只求一輩子伺候皇貴太君!請皇貴太君不要丟下齊兒不管!皇貴太君,齊兒求你喝藥好不好?齊兒求你定要好起來!齊兒求你了……”
他罷,便不斷地磕起了頭來。
皇貴太君愣住了,他知曉在薛族長的掌控之下,薛齊等人的日子定然過的不好,可是卻未曾想過這般的糟糕,他雙手顫抖的想要撐起身子,但是卻怎么也尋不著力氣,最后卻也只能無力地躺在床上,“之前,為何沒有告訴宮……這些事情……”
薛齊見皇貴太君話,便停下了磕頭,“齊兒不敢,齊兒怕……”
“好……好孩子……”皇貴太君落下了兩行累,顫顫巍巍地伸出了手,“別哭……孩子……”
薛齊連忙握住了皇貴太君的手,“皇貴太君,齊兒求你了,不要有事,你不能有事……”
皇貴太君卻沒有話,只是落著淚。
薛齊哽咽了好幾聲,隨即便松開了皇貴太君的手,將他心翼翼地扶起,讓他靠在了床頭軟枕,隨后便端起了旁邊的藥碗,滿目凄涼的哀求,“皇貴太君,齊兒喂你喝藥好不好?”
皇貴太君看著他,輕輕地了頭。
薛齊大喜,便立即開始喂藥,然而皇貴太君方才喝下了一口,便猛然咳嗽起來,方才喝下的那口藥汁竟然吐了出來。
薛齊連忙擱下了藥碗,拿起了一旁的手帕幫皇貴太君擦拭著,然而卻沒有想到,卻在此時,皇貴太君竟然咳出了一口艷紅的血,他看著手帕上的血跡,不斷地顫抖著喘息。
皇貴太君卻在吐出了這口血之后,渾身無力地趴在了床上。
薛齊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握著手中的手帕,便要去請御醫(yī)。
“齊兒……”皇貴太君卻叫住了他,聲音虛弱無比。
薛齊一邊攙扶著他一邊應(yīng)道:“皇貴太君,齊兒在,齊兒在……”
“宮怕是……真的不……不行了……”皇貴太君臉色慘白地低喃道。
“不會的!皇貴太君只要按時服藥,讓御醫(yī)診治,定然會很快好起來的,皇貴太君不會有事的!陛下了,定要讓御醫(yī)治好皇貴太君!您不會有事的!不會的!”薛齊哭訴道。
皇貴太君已溢出了一聲輕笑,卻帶著死氣,“宮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宮知道……”
“皇貴太君……”薛齊哭得幾乎不出話來。
皇貴太君猛然喘息了好一陣子,方才有了一絲力氣,“齊兒……別擔(dān)心……便是宮真的要走了……也會先給你找一個好歸宿的……”
“齊兒不要好歸宿,齊兒只要皇貴太君!”薛齊哽咽道。、
皇貴太君無力地笑了笑,“齊兒……方才涵兒了……要冊封你……為德貴君……你……愿意嗎?”他不想讓他進后宮,因為世上哪一處都要比后宮這地方好,可是若是他真的不在了,能保護他和母親這一脈的薛家人,便只有權(quán)勢……便只有至高無上的權(quán)勢……后宮困難骯臟,但是卻是最容易得到權(quán)勢的地方……還有涵兒……雖然她這個皇帝當(dāng)?shù)冒l(fā)的向先帝,然而如今她能夠做出這般讓步,便是心中還有他這個父君,往后,不管如何,總是會念著他而善待齊兒的,“齊兒,告訴宮,你想當(dāng)這個德貴君嗎?”
薛齊愣住了,一開始進宮之時,他是想過皇貴太君有可能會把自己許給陛下,可是后來,皇貴太君卻暗示他,會為他在外邊尋一個好人家,他便也就斷了入宮為君侍的念頭,而且,陛下的性子陰晴不定,也是在太可怕了,可是如今……
當(dāng)?shù)沦F君嗎?
愿意嗎?
薛齊一時間拿不定主意,可是當(dāng)他看見了皇貴太君極為難看的臉色,還有腦海中關(guān)于過去被欺凌的記憶,兩位兄長被人當(dāng)成禮物一般送走時的凄慘……還有薛族長言辭厲喝,薛清的任意打罵……陛下很可怕,可是當(dāng)了德貴君之后,薛清那些人就再也不能欺凌他了,他也不必害怕將來會如兩個哥哥一般下場凄慘……
他一咬牙,看著皇貴太君,“皇貴太君,齊兒愿意!”
他怕陛下,可是更怕薛家里頭的那些殘狼虎豹!
皇貴太君卻愣了愣,良久之后方才道:“好……既然你愿意……宮……也就不阻止了……只是齊兒……這德貴君不好當(dāng)……涵兒的性子……”他沒有下去,對薛齊伸出了手。
“皇貴太君!”薛齊連忙握住。
“既然你愿意……那便記住宮接下來所的話……”皇貴太君強撐著精神,斷斷續(xù)續(xù)地道:“齊兒,宮在這后宮中生活了三十年……這三十年中……宮失去的……比得到的要……多得多……記住,要在后宮安身立命……唯有隱忍……不要出風(fēng)頭……不要去爭去搶……有時候,不爭不搶反而……會得到更多……至少……這后宮的主人不會防著你……而那些另有所圖之人也不會……也不會盯著你不放……如今這后宮當(dāng)中只有這般幾個人,可是卻沒有一個是省心的……鳳后水氏心機深沉從來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不過如今……他怕是也掀不出什么風(fēng)浪了……你便將他當(dāng)成鳳后一般敬著便是了……你若是成了德貴君,那便是這后宮當(dāng)中唯一的貴君,更要謹言慎言,萬萬不可讓人覺得……你有奪后位的心思……涵兒如今心里如何想,宮真的猜不出來了……她留著鳳后究竟為了什么,宮也實在想不透……不過,宮卻明白,她是定然不希望有人覬覦后位的……因為她是大周的皇帝,為帝者,便是想要天下一切都掌控在自己的手心,不喜歡別人耍手段和算計……便是你心中想要鳳后那位子,也定然不要表露出來……你的性子軟,什么心思都寫在臉上,往后你若是想在這后宮中保存自己……便要學(xué)會隱藏自己的心思……除了鳳后之外,還有宸皇貴君……他和涵兒自幼一起長大,情分比之這宮里的所有人都要深的多,他倒是沒有水氏那般有心機,只是這孩子性子太直,也太容不得人……他心里最想的便是獨占了涵兒……往后你你便讓著他,不要與他過多的爭執(zhí),相信他也不會對你如何……若是可以,便和他打好關(guān)系……雖然涵兒會念在宮的份上善待你,但是宮終究是一個死人,宮也無法肯定涵兒對宮的這份孝心能夠一直這般維持下去……所以,你必須在后宮中尋一個可靠之人……皇貴君是涵兒心頭的寶,往后若是他能夠照拂你,你的日子會過的更加的安生……還有豫君……他是蒙家的男子,是大家出身……宮喜歡他,因為他懂人心,知進退,這樣的男子若能向善,定然會是一位賢良的君侍……可也正是因為他是大家出身,心里的城府怕是也不淺……如今他有著身孕,卻還是豫君,而你一冊封便是四貴君之人,這樣難保他不會心生不忿……所以齊兒,你必須記住,就算你的分位在他之上,卻還是要對他謙和,萬不可自持身份而張狂無狀……不過,等他誕下皇嗣之后,陛下怕是也會要進他為貴君的,那樣,你們也算是平起平坐……至于……那位翊侍君……他雖然是涵兒的初侍……但是先前涵兒那般護著他,宮便知曉,涵兒心中也是看重他的……你也莫要輕言得罪……往后,這后宮定然還會又其他的君侍的,但是不管進了多少人,出身如何,地位如何,你只要記住,做好自己的分……莫要計較一時的得失,有時候吃些虧卻也是可以的……宮這些年,便是這般過來的……將來,若是你有機會生下皇嗣,那記住,莫要往這孩子去爭奪那個位子……雖然太鳳后的位子風(fēng)光無限,可是……先帝可以將所有的玩弄于鼓掌之中,涵兒也可以……除非你百分百肯定涵兒看中的是你所出的孩子,否則,定然不會介入皇位之爭……不管是蒙家還是雪家,薛家都不是對手……莫要讓薛家重蹈蜀家的覆轍……齊兒……宮跟你了這般多……你還想當(dāng)這個德貴君嗎?”
薛齊亦是被皇貴太君的這番話給嚇住了,可是最后,他卻還是頭,“齊兒想!”
皇貴太君的這番話的確讓他對未來充滿了無盡的惶恐和不安,可是皇貴太君也了,只要他安分守己,陛下便會看在皇貴太君的份上善待他的,只要他不爭不搶,便不會有人來害他!他不求別的,只求如皇貴太君這般,能夠安然活到老!
將來在后宮的日子如何他不知道,可是他卻知道,若是他回到了薛家,定然會比皇貴太君所的這些更加的凄慘!
皇貴太君了這般一番話已然是累及了,他見薛齊還是堅持想當(dāng)?shù)沦F君,心中異常的復(fù)雜,最后卻只是化成了一聲輕微的嘆息。
薛齊見皇貴太君不話,便立即道:“皇貴太君,齊兒喂你喝藥好嗎?”
皇貴太君喘著氣看了他一眼,終是了頭。
藥,如今之于他已然沒有任何的作用了!
他知道。
既然如此,何不安一下這孩子的心……
還有他的涵兒……
薛齊見皇貴太君同意喝藥,心中大喜,便立即端起了那已經(jīng)冷了的藥碗,像是擔(dān)心下一刻皇貴太君便又拒絕喝藥,也顧不得湯藥冷了,一口一口地喂皇貴太君喝下。
皇貴太君也果真喝完了一碗藥,隨后便累了。
薛齊便攙扶著他躺下,見他睡下了之后,方才轉(zhuǎn)身走出寢室,打算再讓人去煎藥,雖然皇貴太君陛下已經(jīng)要封他為德貴君,但是他還是希望皇貴太君好過來。
然而,當(dāng)他方才走出了內(nèi)室,便見永熙帝站在了寢殿的外室中,像是站了許久的樣子。
他先是一驚,隨后便雙腿一軟跪了下來,“參……參見陛下……”
司慕涵神色沉靜,垂眸看了他會兒,方才道:“父君喝了藥了?”
“回……回陛下……是……是的……”薛齊連頭也不敢抬起。
司慕涵合了合眼睛,“往后勸父君喝藥的事情便都交給你了,只要你讓父君好生吃藥,配合御醫(yī)的診治,朕不會虧待你。”
罷,卻又像是意味深長地補了一句,“聽明白了嗎?朕的德貴君。”
薛齊猛然抬頭,卻是滿臉驚恐。
司慕涵微微蹙起眉頭,卻沒有話,只是眸光銳利無比。
“是……是……”薛齊呆愣半晌,方才回道。
司慕涵隨后收回了視線,轉(zhuǎn)身走出了寢殿。
皇貴太君終于肯服藥了,這對于所有人尤其是太醫(yī)院來是一件好事,然而事實上,這卻也毀了太醫(yī)院逃脫永熙帝責(zé)罰的最后希望。
皇貴太君若是不愿意配合太醫(yī)院的診治,將來有個好歹,太醫(yī)院雖然有錯,卻也不是罪魁禍?zhǔn)祝墒侨羰腔寿F太君配合太醫(yī)院的診治,而太醫(yī)院最后卻還是沒有治好皇貴太君,那太醫(yī)院便是瀆職無能之錯,撤職下獄也只是尋常,若是永熙帝一怒之下,怕是滿門不保!
太醫(yī)院眾人只希望皇貴太君真的可以撐下去,可是自李院正開始,太醫(yī)院的每一個御醫(yī)都知道,如今皇貴太君的身子是真的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了!
所以,便是后來幾日,皇貴太君都十分配合太醫(yī)院的診治,喝藥施針,沒有一次拒絕,可是病情卻發(fā)的重,清醒的時間也來短,沉睡的時間發(fā)的長。
面對永熙帝來沉郁的臉色,李院正終于是下定了決定,領(lǐng)著一眾參與救治皇貴太君的御醫(yī)前來向永熙帝謝罪,言明太醫(yī)院真的是盡力了,雖然這樣定然會引發(fā)永熙帝的雷霆之怒,但是若是此時不,真的等到了皇貴太君駕鶴西去之時,永熙帝的怒氣怕是會更重,這樣她們真的連一絲生機都沒有了!
然而永熙帝如何能夠接受太醫(yī)院的請罪?
清思殿的大殿內(nèi),響著永熙帝急怒的叱喝:“這般大的一個太醫(yī)院,這般多御醫(yī),居然連一個能救皇貴太君的人都沒有嗎?既然如此,朕養(yǎng)著你們有什么用處!”
面對永熙帝的雷霆之怒,李院正帶著必死的念頭,將情況又一次詳細了一遍,雖然這樣做很有可能會丟了性命但是至少家人不至于受到牽連,“……若是早些時候治療,那皇貴太君尚且還有一線生機,可是如今……陛下,一切都太遲了啊!”
“住口!都給朕住口!”司慕涵如何能夠接受,好不容易,皇貴太君愿意陪著治療了,可是最后的結(jié)果還是這般?這讓她如何能夠接受!“朕過,若是你們救不活皇貴太君,朕便要整個太醫(yī)院陪葬,你們真當(dāng)真的話是耳邊風(fēng)嗎?!”
李院正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氣,整個人趴在了地上,“陛下,便是您殺了臣等,臣等也無能為力啊……”
“你——”司慕涵氣的渾身顫抖,臉色發(fā)青,“好!很好!來人,把她們都給朕拖出去砍了!”
“陛下饒命!”
“陛下饒命——”
“陛下饒命……”
“陛下!”雪暖汐方才一走進大殿便聽見了司慕涵要殺人的旨意,便立即走到了她的面前,“陛下……不要……”
司慕涵卻眸光森冷地看著他,“連你也不想朕的旨意放在心上?!”
雪暖汐心中一驚,隨即立即跪下,“臣侍不敢……臣侍不是要抗陛下的旨意……只是如今皇貴太君需要御醫(yī)照看……不僅皇貴太君……還有豫君……還有鳳后……他們都要御醫(yī)照看……而且……臣侍相信,皇貴太君也不希望……陛下為了他而大開殺戒的……”
司慕涵低頭盯著他。
雪暖汐抬起頭,眼中帶著哀求,“陛下,臣侍求你……”
他知道她心里難受,可是他不能看著她這般大開殺戒,這樣不僅會讓許多人枉死,更會讓外人她是一個暴君的!
司慕涵轉(zhuǎn)過了身,揮手喝道:“都給朕滾出去!”
一眾御醫(yī)猛然松了口氣,隨后立即謝恩之后,趕忙退出了大殿。
雪暖汐也站起了身來,轉(zhuǎn)過身,也要跟著出去,然而方才走出了一步,卻被人從后背抱住了。
“阿暖……”司慕涵抱著他,“朕不是有意的……”
雪暖汐轉(zhuǎn)過了身,眼睛微紅地看著她,“我知道。”
“別怪朕。”司慕涵抬手覆上了他的臉頰,忽然間,她發(fā)現(xiàn),他似乎也消瘦了些,“對不起……”這些日子,她只顧著父君的病情,卻已經(jīng)多久沒有這般看著他了?
雪暖汐搖頭,“我沒事,我不怪你,涵涵,我知道你心里難過,可是……不要在這般好不好?太醫(yī)院的御醫(yī)若是真的沒用,你便扯了她們好了,不要殺人……你現(xiàn)在在生氣,若是殺了人,以后會后悔的,我不要你后悔,也不要你內(nèi)疚,更不要讓別人你是暴君!”
司慕涵喉嚨哽咽了一下,隨后伸手將他緊緊地擁入了懷中,“阿暖,朕真的沒有法子了,朕真的沒有法子了……朕可以做的,能夠做的,都已經(jīng)做了……朕還能做什么讓父君好過來?如何做方才可以讓父君好過來?”
雪暖汐沒有話,只是伸手緊緊地抱著她,他也很想些安慰她的話,可是如今,他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便是安慰,也不過是空話罷了,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這般抱著她……
永熙一年正月初十,永熙帝發(fā)下皇榜,為病重中的養(yǎng)父皇貴太君薛氏征集天下名醫(yī)。
同日,雪千醒迎來了自己的第五十個生辰,依照民間禮儀,逢十生辰是該大肆慶賀的,可是如今卻仍在先帝喪期,而且宮中又傳出了皇貴太君病重的消息,在加之如今雪家處境十分的尷尬,雪千醒便沒有大肆慶賀,甚至連壽宴也一并取消了,只在自己府中設(shè)了一桌酒席,打算一家人吃頓飯便算了。
雖然雪千醒沒有設(shè)壽宴,但是仍有不少人送來賀禮。
雪硯也領(lǐng)著正夫和嫡女從老家趕回了京城為母親祝壽。
當(dāng)晚,一家人吃了頓團聚的飯后,雪千醒便累了,回房休息,只留著雪硯和雪傾兩人在一塊煮酒閑聊。
雪硯對于母親的行為并沒有多大的不解,每一年,母親生辰壽宴之后,都會回到房中和父親的畫像話的,這是多年雷打不動的慣例。
雪硯過年的時候便沒有趕回來,所以這個年雪家過的有些清冷,想著母親的壽宴好熱鬧一番,卻又傳出了皇貴太君病危的消息,別壽宴,便是想借機請弟弟回母家都不成了,作為一個女兒,看著母親的五十壽辰這般的冷清,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然而,當(dāng)她看著雪傾一臉苦惱悶頭喝酒的模樣,卻也不禁驚訝,“看你這樣子,倒不是因為母親壽辰這事,跟我,到底怎么了?”
沒見這個妹妹一陣子,的確是成熟了不少,但是卻沒聽,人成熟了便會這般的煩惱。
雪傾看了一眼長姐,“大姐,你如今的日子過得好嗎?”
雪硯挑眉:“這是什么意思?”
“你的后院的男子對不多,但是也不少。”雪傾嘆息道,“這樣的日子過得逍遙嗎?”
雪硯似乎聽出了些什么,“母親讓你成親了?”
“是。”雪傾苦惱地道,“母親,讓我先挑好人選,但國喪一過便將人迎娶進門。”
雪硯看了她這幅樣子,有些好笑,“母親也不過是要你娶一個正夫罷了,又不是讓你娶一堆男子進門,你這般苦惱做什么?讓人看了笑話!”
“大姐你倒是得輕巧,娶了正夫便不能再如以往那般自由自在了。”雪傾道。
雪硯笑道:“這一年多來你不也都呆在家中嗎?有覺得不自由嗎?”
雪傾一窒,“這如何不同?我再家中呆了一年那是因為放心不下母親還有汐……皇貴君,更何況,我如今根便沒有正夫的人選,如何娶一個進門?還有,大姐和大姐夫是青梅竹馬,性情也是一路的,成親也是水到渠成,可是如今我這般情況……要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娶了一個進門,這運氣好些,娶了一個好相處的,若是運氣不好,娶了一個惹事的,便如當(dāng)日大姐的那個側(cè)夫一般……”話猛然截斷,神色歉然地道:“我喝多了,大姐莫要見怪。”
雪硯也沒有介意,笑了笑道:“雪二姐什么時候?qū)ψ约旱难酃膺@般的沒有信心?”
“大姐!”雪傾沒有開玩笑的心情。
雪硯斂了斂笑意,“先前母親你還沒定性,所以便也由著你在外邊自由自在地闖蕩江湖,可是傾兒,如今你的年紀(jì)也不了,當(dāng)年大姐如你這般的年紀(jì)都當(dāng)了母親了,你也是時候成親了,而且,母親如今也老了,最想看見的便是我們成家立業(yè),便是為了母親,你也該好好考慮考慮。”
雪傾神色一凝,沉吟半晌道:“大姐,我知道了。”
雪硯了頭,“至于人選,母親也是個開明之人,只要是家世清白的,無論門第,相信母親都會同意的,別告訴大姐,你在外邊那般多年,連一個上心的男子都沒有。”
“大姐便不要取笑我了!”雪傾嘆息道。
雪硯搖了搖頭,便不再糾結(jié)這件事,這個妹妹雖然性子欠缺沉穩(wěn),但是她相信這些事情她是可以自己處理好的,閑聊幾句之后,便起了另一個讓她擔(dān)心的人兒,“如今皇貴太君病重,宮中怕是不安寧。”
雪傾神色微變,也是擔(dān)憂道:“宮里面如今都是皇貴君掌管的,他的性子,可是勝任嗎?”
雪硯沒有回答,因為她也無法斷然,“只希望皇貴太君早些康復(fù),這樣,皇貴君也不需要這般的勞心了。”
雪傾了頭。
兩人隨后又了些閑話,便散了。
雪傾自個兒回了房歇息,而雪硯卻往雪千醒的院子去了。
“母親,女兒有話想跟母親。”雪硯敲了門,站在門外道。
半晌后,房門傳來了一道淡淡的聲音,“進來吧。”
雪硯道了一聲是,便推門而進,隨后便見雪千醒坐在了正堂中,手中正卷著一副字畫,雪硯知曉,那是仙逝了的父親的畫像。
雪千醒收好了畫像,擱在了一旁,道:“坐吧。”
雪硯坐下了之后動手為母親和自己倒了一杯茶,便開門見山,“母親讓二妹成親一事女兒方才聽了。”
“你想知曉我為何這般做?”雪千醒端起了茶杯喝了口茶,問道。
雪硯頭,“是,母親知曉二妹性子不羈,所以也不強求這些事情,如今這般強硬,想必是發(fā)生了什么。”
雪千醒看了看女兒,隨后嘆息道:“年前,陛下曾跟我提過了傾兒的婚事。”
雪硯微微一驚,“陛下是有意要為二妹指婚?”
雪千醒搖了搖頭,“陛下只是無意中聽見了皇貴君抱怨過傾兒一直未曾成家,不過卻也,沒有指婚的意思。”
“可是,陛下為何會起這件事?”雪硯和母親一般,如今也不敢覷了永熙帝的一句話,她既然提起了這件事,定然不會只是閑聊這般簡單。
雪千醒道:“不管陛下有沒有指婚的意思,她都希望傾兒快些成親的。”
雪硯蹙眉,有些想不通。
“如今雪家雖然不如從前,但是還是出了一個皇貴君,而傾兒一直未曾成親,總是會被人惦記著的。”雪千醒淡淡地道。
雪硯臉色漸漸地沉了下來,“陛下是擔(dān)心雪家會和別的世家權(quán)貴聯(lián)姻?”
雪千醒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先前薛家便千方百計地想要嫁一個男子給傾兒為正夫。”
“母親,皇貴君在宮中,過的真的好嗎?”雪硯憂慮道。
雪千醒看了看她,卻頭,“至少他如今過的還算快樂。”
“可是皇貴君一直未曾有孕。”雪硯不是想多疑,可是如今陛下的性子……
雪千醒神情一肅,“陛下對雪家或許真的有著防備,但是也不至于這般,而且,先前我也見過了皇貴君,問過了他這件事,如今他一直未曾有孕,陛下也是極為的著急,也曾經(jīng)命御醫(yī)仔細為皇貴君查過了身子,平日也常常留宿觀星殿,應(yīng)該不會與她有關(guān)的,況且,如今她最缺的便是一個皇女,若是他不希望皇貴君有孕,便不會大多數(shù)在后宮的時間都宿在了皇貴君那里。”
“許是女兒多心了。”雪硯垂眸道。
雪千醒沉吟會兒,“不管陛下的用意是什么,只要傾兒成親了,問題也就解決了。”
“那人選……”雪硯問道。
雪千醒道:“只要不是權(quán)貴世家,傾兒娶誰,我都沒意見。”
雪硯了頭,如今雪家的情況,最忌諱的便是與那些權(quán)貴世家聯(lián)姻,不過以二妹的性子,怕是也看不上那些權(quán)貴世家的公子。
……
次日,大雪
城門前的公告欄中依然圍繞著一大群百姓,永熙帝的皇榜已經(jīng)張貼了一日,雖然引來了許多百姓的圍觀,但是卻并沒有人有勇氣上前揭皇榜。
在圍觀皇榜的百姓當(dāng)中,有一位僧人打扮的男子,看那樣子,該是寺瞇出來化緣的出家人,那僧人細細地看了一遍皇榜上的內(nèi)容之后,便轉(zhuǎn)身出了城門。
在經(jīng)過了盡半日的徒步行走之后,那僧人回到了永寧山上的承安寺。
承安寺此時仿若被白雪給籠罩了一般,沉浸在了一片雪白的世界中,那僧人進了寺卯后,便往后院的禪房走去。
禪房內(nèi),已然想著木魚聲。
那僧人脫掉了身上的斗篷,推開門進了禪房,走到了正在念經(jīng)的僧人身后,叫了一聲:“絕塵大師。”
卻是新帝生父程氏。
程氏沒有轉(zhuǎn)過身,甚至沒有睜眼原合著的眼睛,只是停下了念經(jīng),冷的沒有血色的嘴唇溢出了兩個字,“如何?”
那僧人隨即將方才在城門前看見的皇榜了一遍,“……據(jù)皇貴太君是不久前病了的,而且病得極重,連太醫(yī)院的御醫(yī)都束手無策,所以陛下方才張貼皇榜,召集天下名醫(yī)。”
程氏聽了這話,眼簾猛然垂落,握著佛珠的手卻也更緊。
“絕塵大師可還有吩咐?”那僧人又道。
程氏臉龐仿佛僵硬了一下,“無事,你下去吧!”
“是。”那僧人道,便轉(zhuǎn)身走出了禪房。
隨著禪房的門被關(guān)了起來,整個禪房隨即陷入了一陣死寂當(dāng)中。
程氏跪在了佛像之前,但是卻已然沒有了繼續(xù)誦經(jīng)念佛的心思,他的腦海中只是不斷地徘徊著方才那僧人念著的皇榜上的內(nèi)容。
雖然內(nèi)容很短,但是逐字逐句都透著著急之心,都透著她對那個人的孝心!
他的女兒,如今卻對著另一個男子這般孝順!
這便是她留給他的嗎?!
便是她死了,也不肯放過他,讓他看著他唯一的骨血向另一個男子盡表孝順之心!
程氏站了起來,轉(zhuǎn)過身走出了禪房,身上只是穿著一件單薄的僧衣,便這般走進了漫天的大雪當(dāng)中,他除了承安寺,走到了承安寺外的一個亭子當(dāng)中,從那亭子往下看去,便可以看見永寧山下,氣勢輝煌的泰陵!
那里頭,埋葬了他此生最恨和……唯一愛過的女子!而那個女子,親手斷送了他的一生!
程氏以為,那個人死了,他心中的痛苦便也了結(jié)了,可是最后,他卻發(fā)現(xiàn),便是她死了,她給他的陰影卻一直都在,一直如影隨形!
她死了之后,便再也沒有人阻難他離開這個困了他半輩子的寺廟,可是最后,他卻發(fā)現(xiàn),除了這里,他便已經(jīng)沒有任何地方可以去了!
寒風(fēng)凜冽地吹著,不斷地侵蝕著他單薄的身子,可是卻始終侵不進他的心中,因為他的心,比這冰雪還要冷!
倏然見,心口的位置忽然間浮現(xiàn)了一股熟悉的疼痛,這一疼痛最早出現(xiàn)于半年多前那一晚上,已經(jīng)許久不做夢的他,便在那晚上夢見了那個毀了他一生得女子……
那人卻是來跟他告別……
她,她要走了……
那一刻,他從睡夢中猛然醒來,一身冷汗,從此,他的心,便無法再用佛經(jīng)來安撫……
后來那一日,他便在這個亭子之中,看見了她聲勢浩大的出殯隊伍……
那時候,他方才知道,她真的走了!
真的走了!
程氏那一刻,卻在這個亭子之中,放聲大笑,笑到了連眼淚都出來了,那個毀了他一生得女子終于死了,她終于得到了報應(yīng)了!
可是之后,心卻仿佛多了一個空洞……且再也暖不起來。
“絕塵大師。”忽然,一道淡淡的聲音在他的身后響起。
程氏轉(zhuǎn)過了身,卻見承安寺的主持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了自己身后,“住持。”
“絕塵大師若是放下不下紅塵中的人,便可隨時下山。”主持念了一句佛語,緩緩地道。
程氏卻嗤笑道:“絕塵在這承安寺中修行多年,還有什么紅塵之中的事情是放心不下的?”
“自先帝駕崩之后,你每月初十都會讓人下山去化緣。”住持緩緩地道,眸光清明無比。
程氏卻轉(zhuǎn)過了身,眸光森冷地看向山下在大雪中隱隱可見的泰陵,“承安寺中何時多了一個規(guī)矩不能下山化緣了?”
“你讓人下山名為化緣,實則打探當(dāng)今圣上之事。”住持沒有給程氏躲避的機會,直接名。
程氏沒有話,只是閉上了眼睛。
“這天地之間,最無法割舍的便是血脈親情。”住持嘆息道,“你這般做,并沒有錯。”
“我已出家,紅塵之中任何的情感都與我沒有任何的關(guān)系!”程氏倏然睜開了眼睛,言語決然地道。
住持卻微笑道:“出家之人的確了斷了塵緣,然而,絕塵大師這些年,也曾斷過了心中的紅塵癡戀?”
程氏猛然轉(zhuǎn)過身,那張原沉靜的面容顯得有些扭曲,“住持是覺得我沒有資格穿上這身僧袍,呆在這紅塵之外的地方嗎?!”
住持念了句佛語,卻也未惱,依然微笑,“絕塵大師既然心中無法釋懷,也不下山走一趟,讓心中之結(jié)如數(shù)解開,做到真正的釋然。”
程氏的眼底閃過了一絲凄厲,如同肆虐著的北風(fēng)一般,“便是我愿意再入紅塵,紅塵卻也再容不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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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烏云密布,以防下雷雨斷電,先傳上今日的,昨天的,明日再補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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